“你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
老夫人的声音像浸了铜锈的钟槌,在死寂的客厅里敲了一下。没有惊雷的炸响,却带着陈年的沉,每一个字都砸在苏婉清紧绷的神经上,震得她耳膜发疼。她能清晰觉出那目光的重量 —— 不再是审视,而是像探进深海的锚,死死勾住了领口那截露出来的红绳。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像扎了根冰针,顺着脊椎往上爬,裹得后颈发僵。苏婉清的手指下意识地抬起来,想捂住领口,可指尖刚碰到粗糙的红绳,就对上老夫人那双鹰隼似的眼睛 —— 那里面藏着的不是怒意,是一种她看不懂的、翻涌的沉,像古潭里搅起的陈年淤泥。手臂僵在半空,连指尖都在发抖,她能感觉到玉佩贴着胸口,温润的玉身此刻却凉得像块冰。
空气稠得像凝住的蜜蜡。老夫人的手缓缓抬起来,苏婉清看清她指腹上的细纹,还有那枚翡翠戒指 —— 绿得发透,折射的光落在她领口,像道冷芒。那只手走得很慢,却带着不容躲的威严,精准地朝着红绳伸过来。
“祖… 祖母…” 苏婉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尾音还打着颤,“这、这只是块普通玉佩…” 她想后退,可脚后跟抵着地毯的绒毛,像被钉住了似的。
沈砚舟站在旁边,眉头皱得更紧。他早看到那截红绳,只当是苏婉清新弄的装可怜道具 —— 一块破玉佩而已,值得她慌成这样?眼底的怒火刚要冒出来,却见祖母的手突然顿住了,离红绳只有一指的距离。
老夫人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是种极细微的变化,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了颗烧红的铁球。她原本紧绷的嘴角颤了颤,握着翡翠珠串的手猛地收紧,“咔嗒” 一声,珠串碰撞的脆响在客厅里格外刺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鬓角的碎发都似乎抖了一下 —— 这不是见了奇珍的惊讶,是见了故人的失态,是尘封的往事被突然掀开的慌。
“这… 这是…” 老夫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了颤,很轻,却像根细针,扎破了她一直维持的威严。苏婉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把睡袍浸得发黏 —— 那玉佩的螭龙纹饰、玉身里隐约的血丝纹路,都是前世的样式,绝不可能瞒过见多识广的老夫人!
可老夫人的手,却缓缓收回去了。没有碰玉佩,甚至没有再看苏婉清,只是盯着那块玉,眼神复杂得像揉了团乱麻 —— 震惊、疑惑、追忆,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疼。沈砚舟的怒火彻底压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困惑:祖母见惯了稀世珍宝,怎么会对一块旧玉佩如此失态?他看向那玉佩,羊脂白玉的质地,古朴的纹路,确实不像现代的东西,这女人从哪弄来的?
苏婉清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大喘。她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突然停手,只觉得那道目光像张网,把她裹得快要窒息。时间走得极慢,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直到管家李伯端着茶进来,袅袅的茶香才稍微冲散了点凝固的空气。
“老夫人,先生,太太,请用茶。” 李伯把茶盏放好,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眼角却飞快地扫了眼客厅里诡异的气氛。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她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威严:“都坐吧。”
苏婉清如蒙大赦,挨着单人沙发的边沿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训话的学生。沈砚舟坐在老夫人旁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她 —— 月白睡袍裹着她单薄的身子,湿发还没完全干,鬓角的碎发贴在脸上,竟透着点可怜的脆弱,和平时那个张牙舞爪的样子判若两人。
“砚舟,” 老夫人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无波,“我这次回来,是听说了些关于你婚姻的传闻。” 她的目光落在沈砚舟身上,带着审视,“沈家的门楣,容不得人糟践。”
沈砚舟刚要开口撇清,老夫人却抬手止住了他,转头看向苏婉清,眼神又锐利起来:“苏婉清,你既嫁进沈家,就是沈家的孙媳,该守的规矩不能忘。过去的荒唐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往后,不准再让我听到半点有损沈家声誉的话。”
“是,祖母教训的是,孙媳谨记。” 苏婉清立刻站起来,垂首恭立,声音还带着点未散的颤。
老夫人看着她标准的站姿,眼底又深了几分,却没再多说,只是挥了挥手:“我累了,先去休息。李伯,带路。” 她走之前,目光又在苏婉清领口的红绳上停了一瞬,那眼神沉得像藏了片海,然后才转身离开。
客厅里的压力骤然消失,苏婉清却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沈砚舟没看她,只丢下一句 “回你房间去”,就径直走向书房,背影透着压抑的烦躁。
苏婉清逃也似的回到卧室,关上门,滑坐在地上。她颤抖着手从领口里掏出玉佩,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玉身上,螭龙纹饰仿佛活了过来,泛着温润的光。“母亲…” 她喃喃地摸着凉凉的玉身,心里满是疑惑 —— 这块玉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老夫人会那么失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恭敬:“太太,老夫人请您… 单独去书房一趟。”
苏婉清的手猛地一顿,玉佩差点从指间滑落。单独去书房?老夫人还要问什么?是关于玉佩,还是… 她的身份?寒意再次从脚底窜上来,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不敢去开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