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名出生在麦子泛黄的季节,老屋后院的三棵枣树已是硕果累累,那一树的果子是全家人的希望。
但么名的到来,没有给这个家带来希望带来笑声,这个家因为么名又蒙上一层阴影。他爷把烟锅在照壁上磕得震天响,她婆坐在枣树下唉声叹气,她爸蹴在井台上嘴撅模样板,她妈在月子里哭伤了眼。唯有么名两个年幼的姐姐,一脸欢喜,每天帮妈妈侍弄着粉嘟嘟的她。
嗷嗷待哺的么名不知道自己曾是这个家的希望,看不到家人垂头丧气的模样,也听不到巷子里流言蜚语,她只知道饿了就哭饱了就睡。
眨眼,么名满月了,按农村风俗,这一天要给孩子起名字。可家中的愁云还没散去,大人们没心情给她起名字。两个姐姐问妈妈怎不给她起个名字,她妈使个眼色让两娃问他爷。两个姐姐兴高采烈地边跑边问他爷,他爷装作没听到,埋头只顾着拾掇锄头;两姐姐又去问他婆,他婆把纺线车摇得嗡嗡嗡,筒子打得叮叮当。两个姐姐撅着嘴跑回房子,她妈又是泪两行。
没人有心情为么名起名字,也没人想为她的费脑子。倒是两个姐姐,每天给她变换着名字,今个是小雪,明个是小花,后天若是心情不好了,就会臭蛋鸭蛋驴粪蛋地喊她。每当巷子里有人问起么名的名字,两姐姐争先恐后回答自己起的名字,大妈大婶们打趣:哪有碎娃给碎娃起名,你俩起名字不算。大伯们在一旁调侃:既然没有名字就叫么名吧。
两姐姐在大妈大伯的教唆下,立刻跑回家喊襁褓中的她为么名,她爷一声不吭抽着烟锅,她婆忙着自己的针线活;她爸的眉头还没散开,她妈的眼泪还在眼眶。没人在意这两小大人叫她什么,叫的时间久了,么名理所应当成为她的名字。
么名会跑了,会说话了,除了姐姐,么名也有自己的小伙伴了。
碎娃们的情谊只限于过家家,今天你和我好,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吃我的喝我的,我高兴我心甘情愿。明天若是看你不顺眼,一句话说错了翻脸了就是敌人。不但把你当敌人,而且还把身边的小伙伴团结起来一致对付,索要你曾经吃她的喝她的那些东西,碎娃们把这种关系叫晾。要是国与国之间这样的关系,不是断交就是一场战争。
么名最怕被小伙伴晾起来,那些毒舌会用她的名字攻击她。一边喊着:啊吆吆,啊吆吆,么名么名上学发愁,人家有名她叫么名!
每次听到这些耻笑,么名都会默默坐在辗盘上哭泣,她恨透这个名字,恨透了那个家。么名越想越难过,哭声更大了,巷子里的狗都来欺负她,对着她狂叫。么名擦掉眼泪捡起两块砖头,两胳膊狠狠使劲,将愤怒扔向狗群。
因为名字,么名走在哪都会引起人们注意。
“哈哈,这就是么名啊,都长这么大了!”大爷伸手想摸么名的头,么名倔强地扭头便跑。
“么名,过来,让婶看看你妈给你做的花衣裳。”么名知道婶子故意逗她,除了过年,么名的衣服鞋子都是两个姐姐穿过的。
么名对这个名字厌恶到了极点,这名字就好像一坨粘糊的鼻痂,你越是想摆脱,它越是粘着你,摔不掉抹不掉。
因为名字,么名总是很烦恼。每次在外面被人调侃或嘲笑,么名回家都会问妈妈,为啥姐姐都有好听的名字而自己没有。妈妈笑着安慰她,等到上学了就有好听的名字了。
从那天起,么名就盼着自己快快长大,梦想着自己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在那那天晚上,么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上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