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七)

晚上,我和先生在家里通过手机查看“小鱼在家”监控视频,看到爸爸乐呵呵地坐在轮椅上观看电视,腿上搭着一条毛毯,我们放下心来。

一个月后,妈妈终于从重症监护室搬到了普通病房。此时的妈妈,并没有苏醒,四肢都软塌塌的,没有知觉,更不能活动。

我们把爱姐请到医院专门照顾妈妈,又开始为爸爸寻找护工。经爱姐介绍,她的一个远房表哥来到了我们家,这位大哥身高不到一米六,但他照顾爸爸还算细心,于是就勉强让他干着。

先生制定了一个《看护老太太值班表》,常驻值班人是爱姐,其他则是我、弟弟和先生。主要是值夜班,在轮到我值班时,我和爱姐分好工,一人值上半夜,一个值下半夜。病房里只有一张折叠椅属于我们,我有时和妈妈挤一张床,其实就是在妈妈脚边,弯曲着身子眯会儿,两个小时起来给妈妈翻一次身、敲打背部、打开导尿管(妈妈插着导尿管,但开关不能一直开着,否则影响以后的排尿)。

我们不停地和妈妈说话,说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弟弟说,妈,您快点醒来,我们再也不让您干活了,您就好好地享福。

妹妹也发来她的录音,讲小时候妈妈带她去吃馄饨的趣事。她爱吃馄饨,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去找妈妈,妈妈的单位离学校不远。妈妈带着她来到一家小吃摊,馄饨刚出锅,妹妹馋得等不及,把一只馄饨夹起后就放入嘴里,结果把嘴里的皮都烫去了。这个故事,我们一遍遍地放给妈妈听。妹妹一人在外地打拼,在我们姐弟三人中,妈妈最牵挂她。

就这样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妈妈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又过了几天,妈妈微微地睁开了一只眼。再后来,我问妈妈:“我是谁?”妈妈发出了“英”(我的小名)的音,尽管声音很小很小,却让我瞬间模糊了双眼。

妈妈在渐渐地回归,但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长期昏迷的人醒来就能说能笑能动,而是一个很慢、很慢的过程。

帮助妈妈康复的路上充满了艰辛。记忆最深刻的是做高压氧治疗,每次去,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高强度的作业。弟弟和先生工作忙来不了时,我和爱姐就要先找病人家属来帮忙,几个人喊着节拍、拽着床单,把妈妈从病床上移到治疗床上,然后我和爱姐推着床,七拐八拐,上坡下坡,当中再换乘几个电梯,最后才来到目的地。

因为弟弟血压较高,进高压舱的任务就由我和爱姐轮流承担。在高压舱里,妈妈总是用手去拽脸上的面罩,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妈妈的手拿下来。同病相怜,在舱内,大家都不自觉地相互靠近,有的陪病人进舱的家属,看到别的病人吸氧面罩没戴好,就主动去帮他(她)。在舱内,也观察着人生百态,有位老人,儿子不管,是女婿陪着来做治疗……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爸爸却在此时褥疮犯了。于是我们便把爸爸送往医院,又协调医生安排爸爸妈妈住在了一个病房。在妈妈生病快三个月的时候,爸爸终于见到了妈妈。

当我们把妈妈推进爸爸的病房时,爸爸的情绪很激动,不苟言笑的他,竟然咧嘴哭了。妈妈还是懵懂无知的表情,却伸手去拉爸爸,爸妈饱经沧桑的手,就那么紧紧地牵在一起,这一幕,也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回忆里……

过年期间,爱姐回娘家了,照顾爸爸的护工也辞职不干了,弟弟回了老家,照顾爸妈的重任落在我、妹妹和先生身上。大年初一,我排队去领医院发的水饺,回来后,先生也从我婆婆家带来了水饺,妹妹说,还是自家包的水饺好吃。我想起有一天,去看望爸妈时,妈妈正在擀皮,擀成像锅盖那么大的面皮,然后折叠一下,用刀切成一个个梯形,再用来包成大大的馄饨。“擀成一个个小面皮多好。”我随口说。“那样太费事了。”妈妈回答。我没再说话,是啊,妈妈一个人,要和面擀皮,又要切菜剁肉,还要照顾着爸爸。

同时伺候爸妈,我和妹妹忙得团团转。妈妈的褥子又尿湿了,我跟妹妹说,去问护士要一床干净的吧。正在这时,爸爸口齿含糊不清地对我们说:“把我铺的,拿给你们妈妈用。”

一条褥子,就是此时爸爸爱护妈妈的最大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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