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初七的傍晚，晚风里已经裹着几分桂花香，街角的灯笼铺悄悄支起了红色的摊子，离中秋团圆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晓晓正和家人围坐在餐馆的包厢里，热气腾腾的柠檬鸭脚煲在桌上咕嘟冒泡，朋友们的谈笑声混着酒杯碰撞的脆响，热闹得让人忘了时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朋友L的电话。“晓晓，我在你家楼下呢，给你带了盒中秋月饼，一点心意。”L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带着几分熟稔的客气。晓晓连忙按住喧闹，笑着推辞：“哎呀真是不巧，我正跟家人朋友在外头吃饭呢，心意我先领了，你快回去歇着吧。”可电话那头的L却不肯作罢：“没事没事，我刚吃完晚饭，正好在你家附近散步，等你回来也不耽误。”话说到这份上，晓晓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只好松口：“那真是麻烦你了，我这边结束了就尽快回去。”
挂了电话，包厢里的热闹依旧，几杯白酒下肚，话题从孩子的单独睡觉问题聊到学业，再聊到去年的旅行，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多。等晓晓带着几分酒意和倦意回到小区，却又遇见了两个同学：“我想你们这个点肯定在家了，所以想过来喝喝茶聊聊天。”走进家门，于是第一时间便是烧水泡茶的事。
晓晓看着面前丈夫的盖碗里泡着深褐色的茶梗——是那罐珍藏了多年的陈年六堡茶。“这茶可是宝贝，你们尝尝，越泡越有滋味。”她先生笑着给同学们一人一杯，也给晓晓递过一杯，茶汤入口醇厚，带着陈茶特有的温润，一下子就把她的注意力拉了过来。这时晓晓的电话再次响起，是L打来的，她这才想起L还在楼下等她呢。于是赶紧下楼见了她。
回来后，晓晓继续和同学们一起寒暄、品茶、聊近况，时间在茶香和笑声里过得飞快。这六堡茶果然名不虚传，一泡泡冲下去，汤色依旧浓得像琥珀，口感也不见单薄，几个人都忍不住夸赞：“这茶能存到现在还这么好，真是难得。”话题从茶聊到工作，又从工作聊到孩子，等窗外的夜色深透，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不早了，再不回去孩子该睡熟了。”两位同学终于起身告辞，晓晓和丈夫送他们到门口，又寒暄了几句，才终于说再见。
洗漱完毕已是凌晨十二点，晓晓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才突然想起L刚才送来的礼品盒——竟被她忘在了玄关的柜子上。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拿起那个包装精美的袋子，红色的绸缎系带打得规整，外层裹着一层印着桂花图案的彩色油纸，摸起来细腻柔软。解开系带，掀开油纸，首先看到的是一盒熟悉的金九月饼，印着“中国情 中秋礼”的字样，可再往下翻，晓晓却愣住了：月饼盒旁边，竟放着两瓶BIN407红酒，瓶身上的标签闪着精致的光，还有两条包装完好的真龙香烟，静静躺在最底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送这个？”晓晓心里犯起嘀咕，转身走进卧室。丈夫还没睡着，正靠在床头看手机，见她拿着礼品盒进来，便问：“L送来的？里面是什么？”晓晓把红酒和香烟拿出来，皱着眉说：“你看，除了月饼，还有这个。”丈夫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放下手机说：“L的情况你不知道？她妈前段时间住院做手术，还是我帮着联系的主治医生，听说光手术费就花了她十几万。而且开学都一个月了，她孩子的伙食费到现在还没交，说是手头紧。”
晓晓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L平时省吃俭用的样子，每次见面都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咬牙买这么贵的东西送她。“那怎么办？我当时急着回来陪你同学，都没看就拿上来了。”晓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明天必须得把这些退回去，可怎么说才能不伤她的自尊啊？”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从“直接说”到“找借口”，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凌晨一点半，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提醒着他们该休息了，可晓晓的脑子却像刚灌了咖啡，清醒得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明天该怎么跟L开口。
第二天一早，晓晓不到七点就醒了，洗漱完坐在餐桌前，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早餐吃了一半，她终于鼓起勇气，给L发了个的“早上好”表情包，然后把手机放在手边，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十多分钟后，手机“嘀”地响了一声，L回了个送花花的“早上好”表情包，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
晓晓立刻拨通了电话，声音尽量放得自然：“L，早啊！我朋友昨天从从容县过来，带了好几箱新鲜的红心蜜柚，八分甜二分酸，水分又多，我想着你肯定爱吃，你现在方便过来拿一下吗？”电话那头的L犹豫了一下，说：“这不太好意思吧，你留着自己吃呗。”晓晓赶紧说：“我这还有好几箱呢，根本吃不完，你就别客气了，快过来拿，等会我还要出去呢。”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推辞的熟稔，L只好应下来：“那行，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晓晓立刻从储物间里翻出一个装过沙田柚的纸箱，把两瓶红酒和两条香烟小心地放进去，又用几张旧报纸塞住缝隙，免得晃动发出声音。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才用封口胶把纸箱封得严严实实。
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晓晓便提起门口的两个纸箱打开门：“柚子在这呢，我帮你放车上。”说着就拎着纸箱往电梯走，L连忙跟上：“我自己来就行，别累着你。”晓晓却摆了摆手：“没事，不重。”
把纸箱放进L的后备箱，晓晓轻轻关上盖子，看着L坐进驾驶座，才笑着说：“路上慢点啊，记得尽快吃，新鲜的最好吃。”L点了点头，挥挥手开车走了。看着车子消失在转角，晓晓才轻轻舒了口气，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风都好像比刚才更清爽了些。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晓晓估摸着L应该到家了，才再次拨通她的电话。“L，你到家了吗？”电话那头传来L的声音：“刚到，正准备拆箱子呢。”晓晓放柔了语气，轻声说：“跟你说个事，其实柚子就只有一箱，另一箱里装的是你昨天送我的东西。你家里最近情况我知道，这些东西你可以拿去退，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不用这么见外，以后有难处了，跟我们说一声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L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晓晓，谢谢你……我昨天也是……”晓晓连忙打断她：“别跟我说这些，咱们是朋友嘛。柚子你赶紧吃，别放坏了。”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晓晓放下手机，走到阳台，看着楼下晨练的老人和嬉闹的孩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满是桂花的香气，这个中秋，好像比往年更暖了些。（南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