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芳水 【文字家园】
最近和三公子一起参加了一些公益活动,又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有位在温很有名气的摄影师朋友LY,她和我一见如故。
最近她和我说了一些有关她自己的故事,我认为值得记录下来。
经她同意,我记录了她口述的部分真实内容。
愿人间有爱!
祝福如她养父母那般有大爱之心的人健康长寿!
我叫李小奕,乳名月牙儿,因为我被养父母捡到的那个夜晚,月亮细得像一枚银钩,斜斜地挂在医院长廊尽头的玻璃窗上。
那年,我二岁零五个月,患的是先天性室间隔缺损,心脏里有一个窟窿,医生说,若不尽快开胸补洞,活不过五岁。
生身父母在病房门口守了二天一夜,终究把最后一张缴费单揉成团,塞进我小小的手心,然后消失在雨夜里。
雨声很大,像千万根针同时落地,我蜷在病床上,听自己的心跳正在“扑通、扑通”地漏着风,像一面破了洞的鼓。
我那时并不懂“等死”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胸口疼,像有人往里塞了一块冰,又冷又重。
护士姐姐给我糖,我摇头;她们又给我画本和讲故事,我才能合眼睡一会儿。
直到第七天傍晚,门被轻轻推开,走廊的灯光泻进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女人穿着月白色的风衣,脸色比风衣还白,眼眶却红得像熟透的桃。
男人一手扶着她,一手拎着保温桶,桶里装着家里熬的最后一点小米粥。
他们刚失去了七个月大的女儿,因为羊水早破,孩子没来得及睁眼。
他们原想把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和玩具都捐给医院,却在路过我的病房时,被那阵漏风的心跳声绊住了脚。
女人蹲下来,指尖颤抖着碰我额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小丫头,你愿不愿意……跟阿姨回家?”
我睁眼看她,见她瞳仁里盛着一汪新泪,映出我蜡黄的小脸,像月亮沉在井底。
我点头,把那张被汗水浸得发皱的缴费单伸手递给她。
她展开,眼泪便砸在纸面上,晕开一片片淡蓝。
男人姓李,名培志,女人叫唐清月,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老师。
他们给我取名“小奕”,取“博弈”之“奕”,说人生本就是一场与命运的棋局,落子无悔。
我的手术费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李培志卖掉了结婚时买的瑞士手表,唐清月典当了外婆传下的翡翠镯子,又东拼西凑借遍亲友。
我被推进手术室那天,唐清月隔着无菌服亲我额头,泪是滚烫的,像要把“活下去”三个字烙进我皮肤和血液。
我的手术很成功。
苏醒时,我睁眼看见唐清月趴在床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清晨草叶上的露水。
我伸手去碰,她立刻醒了,抓住我的指尖贴在唇边,一遍遍说:“月牙儿,妈妈在,妈妈在。”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到胸口那块冰化了,化成暖洋洋的水,流遍四肢百骸。
我长到五岁,开始学写字。
唐清月握着我的手,在田字格里写“李”,写“爱”,写“家”,写……
李培志下班回来,总带一支路边折的野蔷薇,插在药瓶里,满室都是涩涩的香。
我趴在桌沿写作业,他们就在厨房小声说话,锅铲轻响,油花迸溅,像在给生活伴奏。
十一岁多那年,我偷偷听见他们争吵。
唐清月低声哭:“小奕的青春期要到了,女孩的心事细和重,我怕她觉得自己是我们‘捡来的’有负担……”
李培志沉默很久后才说:“那我们就把‘捡’字改成‘接’——我们是接她回家,不是捡。”
第二天,唐清月带我去公证处,把收养证换成了红色的新本子。
回家路上,她给我买了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月牙。
我穿上转圈,她忽然抱住我,声音哽咽:“月牙儿,你记住,你不是被丢掉的孩子,你是被月亮送下来的天使。”
十八岁的夏天,我收到广州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李培志高兴得在院子里放了一挂五千响的鞭炮,唐清月却躲在厨房抹眼泪。
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腰,像小时候她环住我那样:“妈,以后我带你和爸去北京看升旗,去广州各地玩好不好?”
她转身,泪里带笑:“好,妈去给你买最甜的糖葫芦。”
如今我四十七岁,成了纪录片导演。
镜头里拍过很多被命运遗忘的角落,却再没有一个角落比当年那间漏风的病房更冷,也没有一束光比唐清月和李培志眼里的泪更暖。
去年冬天,我带他们回到旧医院。长廊尽头那扇窗还在,月亮依旧细得像银钩。
我把唐清月的手按在玻璃上,让她感受那夜的温度,又把她另一只手按在我胸口——那里,心跳稳健有力,像一面崭新的鼓。
“妈,你听,”我说,“它现在不漏风了。”
唐清月哭成泪人,李培志仰头看天,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们抱着刚出院的我,背景是医院花坛里唯一一株已经开败的腊梅。
“爸,妈,”我轻声唤,“谢谢你们把我从月亮上接了回家。”
风掠过,腊梅的暗香浮动,仿佛当年那支透香的野蔷薇。
我知道,从今往后,无论我走到哪里,这轮被接住的月亮都会悬在我生命的夜空里,温柔地照着我,也照着我将要去的每一个远方。
2025.07.29下午随笔于温哥华
图片来源:随手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