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无数遍的土路终究只是土路。

人生这条路，马骁还要走很久，很漫长，漫长到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就像现在这个夜里，没有星星，没有灯光，只有蒙蒙的月色，无数的十字路口横在他眼前，他不知道向左转还是向右转。如果前行，他也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会不会有更多的十字路口，如果后退，如果可以后退，最好，那样他就可以回到六岁以前，每天无忧无虑的在田地玩耍，看大人尽情地流着汗水收拾庄稼。可是，他回不到过去。谁也回不到过去，正如在前进路上，谁都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十字路口一样。爸爸是这样，表哥是这样，大耳是这样，马骁自己也是这样。

马骁一遍遍想着，一遍遍奢求的幸福就这样被一颗石子打碎了。就像小时候用力甩出划过河面的一块碎片，激起的水漂轻易就把宽阔的河面搅得动荡不安。

一个关于美好未来的设想就这样被轻易打碎，这让马骁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注定不会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么任由自己肆意折腾。

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活在自己完美的理想状态里，是镜中花，水中月，经不起外界任何一丝力量的侵袭，这种脆弱的平衡和美好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

事实上，如果马骁真的见过大卡车，如果真的坐过大卡车，他或许就不会幻想着在那种巨大的噪音里展开一本旧书了；他也不会幻想在尘土飞扬的各种崎岖山路上点燃藏在不倒翁里的熏香；如果能吃上一口热饭，他也不会在意驾驶后排座位是否铺着干净的毛毯就会满意的和衣而睡。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这就是一个人的幻想和这个真实而冷酷的世界的差距。

但是现在，马骁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想象着树芳为什么退学，退学了去干什么呢。

大耳也在想，只是两个人都在各自想各自的，没有交头接耳互换意见。

小布仍然趴在桌子上装睡。

马骁抬头，看着老师失神的坐在椅子里，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虎视眈眈的监督大家做作业。马骁低下头，尽量不去听教室里“沙沙沙”的写字声，任由自己的脑子继续自在驰骋。

回想这几年，自己身边的同学一年比一年少。七年级时候班级里还有七八十个学生，前胸挨后背的挤着坐，到了现在，同样大的教室，后排空出了好几排座位，干脆被同学们腾空做了课间的游戏场。

人都去哪了呢。马骁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清楚几个同村玩伴的去处，也清楚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同学的去处。在他看来，具体原因不外是：学不会，家里穷，不想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其实究其原因可能就只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对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有莫大的诱惑。

学不会的同学很少见，不过也有，就像马骁的表哥那样，从小动手能力很强，也很有闯劲，可是就是对书本不感冒，连一些基础的东西也学不会，所以早早就退了学，跟着大人跑运输。

在马骁看来，学不会的同学其实很想留在学校。可是现实表明他们留在学校似乎并没有什么出路，因为到了中考，参加完考试，根据分数来断高下，学不会的学生也几乎没有再继续接受高中教育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