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因为经常生病，祖母很迷信，认为“华伢子”的魂丢了，必须喊回来。每到黄昏，祖母就站在屋檐边对着青山大声喊道“华伢子回来啊！”祖母喊一声，母亲或姐姐在屋内应答一声“回来了！”如此循环往复，值到她们认为把魂已喊回来为止。那时对这种喊魂“仪式”不甚了了，也懵懂无知，只觉得大人这样好玩罢了，但印象深刻。
不过到现在我也时时疑惑，我的魂真的喊回来了么？应该没有。如果喊回来了，我不会至今还如此丢魂落魄，穷困潦倒吧？还会象无根的浮萍一样在人世间漂来漂去，居无定所？比方说活了五十多年至今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还要到哪里去。说是浑浑噩噩，尸位素餐是很贴切的。如说是从远古洪荒走来也有几千年了，总该有一些阅历和经验吧？不提与孔子，老子，孟子等智者对话，但总该与乡下老百姓有过接触吧？不是说“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么？“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么？“人无廉耻，百事可为”么？“大富靠天命，小富靠殷勤”么？但好像历经几千年灿烂文明照耀，自己仍然冥顽不化，还像原始社会前的类人猿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无知无畏”；或许这“文明”也像上帝一样眷顾某些人，偏袒某些人，而遗忘了小余一样。这不是没有灵魂的真实写照么？
有人经常说拷问灵魂，但没有魂的人如何问呢？比方说，他想写出独一无二，风华绝代的散文来，但其思想，知识，品德，技巧都贫瘠得很，是个十足的贫血者又如何写得出呢？当然是天方夜谭了。又比方说，他想写出艺术性，思想性，深邃度及趣味性与《红楼梦》相媲美的小说来，不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吗？有可能吗？还比方说，中国封建社会有两千多年，如果深读其史，你会觉得比小余还失魂落魄，还蹉跎岁月，还罪孽深重。两千年的封建史不就是一部喝人血，啖人肉，反人性的血泪史吗？有魂吗？如果有，也是孤魂野鬼，“城头变幻大王旗”了。刘禹锡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是真的吗？肯定是造假，在他之前之后出现过“万木春”的时代吗？时至辛亥年不也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么？
祖母给我喊了多日的魂，现在想来是白喊了。魂兮魂兮胡不归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