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里的老熟人

秋分那天我在地铁站转车,一眼就看见对面站台上的他。穿件灰色连帽衫,耳机线从领子那儿露出来,右手插在裤兜里轻轻晃着身子——跟三年前在图书馆窗边的样子几乎没差。地铁进站的风把他额前的碎头发吹起来,我突然想起高二运动会,他冲过百米终点线时也是这样仰头喘气,太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那时候我手里攥着没敢送出去的水,指尖都攥出汗了。




现在我的手稳稳握着奶茶杯,杯底的珍珠晃着发出轻响。他好像感觉到有人看他,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我清楚看见他眼睛里映着站台的灯箱,像两盏小小的月亮。没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也没觉得指尖发麻,甚至还注意到他右眉毛梢上新长了颗痣。

“好久不见啊。”他先开的口,声音比我记着的沉了点。

我们在安全线外头聊了三分钟。他说在这附近实习,问我是不是还在写东西。我说是的,有时间还是写一下。这话听着就像俩普通老同学偶遇聊天,直到他提了句“上次在公众号看见你写的那篇老书店的文章”,我才突然想起来,高三那年我把写满他名字的笔记本藏在《百年孤独》里,他借走那本书的时候,书签正好夹在那一页。

那本笔记本后来被我锁在旧书柜最底下了。去年搬家翻出来,发现那些用蓝黑钢笔写的名字都晕开了,跟被雨打湿的水墨画似的。当时我坐在地板上一页页翻,窗外的玉兰树沙沙响,没觉得有多难过,反倒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你文章里说的‘时光书店’,现在还开着吗?”他问。

“上个月路过的时候关了,改成咖啡馆了。”我回答,眼睛盯着他手腕上的表——跟当年他生日我偷偷放他课桌里的那款很像,就是表带换了新的。




地铁来了。他挥挥手说“我先走了”,转身的时候连帽衫的带子扫过背包拉链。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人群裹进去,突然想起有天晚上睡不着,我在日记本上写:“喜欢一个人,就跟在心里种了棵树似的,树枝会悄悄伸进每个梦里。”

现在那棵树大概还在,就是变成标本了。夹在人生这本书的某一页里,叶脉看得清清楚楚,可再也不会长出新叶子了。

奶茶喝到一半,手机震了,领导催工作了。我回了句“马上到”,收手机的时候,发现太阳正好穿过站台的玻璃顶,在地上拼出乱七八糟的光斑。远处的地铁轰隆隆开过来,带着新的事儿和过去的日子。

原来平静不是忘了,而是终于能把那些翻江倒海的心思熬成一杯温水。那些曾经让你半夜睡不着的名字,最后都会变成你人生里的一件老物件,你能清楚记得它长什么样、怎么来的,可再也不会因为它睡不着了。

出地铁站的时候路过一家文具店,我买了本新笔记本。封面是淡蓝色的,跟今天的天一个颜色。翻开第一页,我写:“所有的再见,都是为了更好的开始。”笔尖划过纸的声音沙沙响,跟那年图书馆窗外的蝉鸣特别像,只不过这一次,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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