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发之殇

洗漱台的镜子前,谢顶嘴巴含着一口水,忽望见自已的秃头在一夜间炸出了蓬松的黑毛,他怔住了几秒,吐掉水,嘴巴也冒出一坨湿漉漉的黑色毛发,他伸出手捏住那坨头发,一点一点地从喉咙缓缓扯出,感觉像是从肠子里抽出来的一缕几米长的毛发,黏黏腻腻,填满了整个洗手盆。



二十五岁时的谢顶,本是一名杀手,无奈这个年纪他已经开始大量脱发,一到杀人现场,他的头发就掉得到处都是,组织便把他踢了出去。


谢顶曾想过剃头抛光打蜡算了,可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秃头的丑陋模样,便放弃了这一想法,继续顶着那软塌稀疏而又珍贵无比的头发。


在被组织移除出去的那晚,谢顶买来了一瓶氢氧化钠,揣在衣兜里,爬上一栋的居民楼,在四楼的一个阳台翻了进去。


这里住着他的上司,释信。


谢顶进了昏暗的客厅,闻到一股酒味,望见释信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半瓶威士忌。他蹲下身,拉亮台灯,盯着释信的微红的胖脸,想起多年前这个上司带着自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那真是极为放荡快乐的日子。


可如今仅仅因为自己脱发,就要被一脚踢开了,当年为他杀了那么多人,真是一点情谊都不惦记。


谢顶苦笑了一声,将氢氧化钠全倒在释信的头上。释信虽醉得有些不省人事,强碱的腐蚀性还是让他疼得惊醒,捂着脑袋爬起了身。


“你妈的,你这是在干什么?”释信瞪着谢顶,摸了摸脑袋,混着血液的头发,大片大片地掉落。


谢顶嘿嘿地大笑,一个转身冲到阳台,翻身而下。


释信猛地把酒瓶砸飞,追上去从阳台探身一望,发现谢顶早已没了身影,漆黑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之后释信把整个城都翻遍了也没有抓到谢顶。


两年后。


谢顶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此时他的头发已经掉得所剩无几,只有两侧剩一圈干枯的毛发。


他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回这里呢?几天前,他在报纸上刷到了一则奇怪的新闻,这里出现了一个毛发极其旺盛的男人,原本他只是一个秃头,不知为何头顶开始重新长出了头发,并且头发一直蔓延到了脸部跟脖子处,活像一个猿人,记者曾采访过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但男人缄口不言,看见人就躲开。

谢顶对着报纸所拍摄的照片,在一条街道的酒吧门外找到了这个男人,旁边搁着几个空酒瓶,看样子是个酒鬼。现在还是早上七点多,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男人整个脑袋都被雾水打湿的一大团黑色毛发裹着。


“还真是旱的死旱死,涝的涝死。”谢顶摸了摸自己油腻的秃头。


他蹲下身,伸手拨开男人的头发,看到男人的发际线已经长到了眉毛处,跟眉毛连成了一体。这时男人惊醒,身子猛地一缩,指着谢顶问:“你什么人,想干嘛?”


谢顶摸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男人,给他点上火,接着自己也抽上一根,说:“你不用怕,我这是想问下你长头发的原因,据说你以前也是个秃头,相信你应该懂男人脱发的痛苦,我是一个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


男人这才抬起头,撩开长发,打量起谢顶的光溜溜的脑袋,随即盯向他的脸,眼睛忽骤然放光,像想起了什么。


“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先给我买瓶酒,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其中的秘密了。”男人闭着眼,享受地吐了一口烟。


“没问题。”谢顶起身,推开酒吧的门,买了两瓶洋酒。


老板收过谢顶的钱放进验钞机,看着门外那个顶着一团蓬乱头发的男人说:“那个男人,你可得小心点,这段时间,已经有无数秃头人士来问他长发秘密了,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掉了,你不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唯独肯告诉你么?”


谢顶若有所思转头看向那个男人,皱了皱眉,随后呼了口气,跟老板说了声谢,便出了门把酒给了男人。


“说吧,你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拧开酒,喝了一口,起身拍拍屁股,一边走一边说道:“跟我来,我慢慢跟你说,你可以叫我老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顶。”


“哈哈你老爹可真是个天才,谢顶,早早预测到你这个模样。”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别扯这些,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老成加快了脚步:“你以前住过这里么?有去过郊外南边么?”


“去过,怎么了?”


“那里有一座凶宅,我住过,里面有两个非常漂亮的女鬼,一到夜里就会出现,敲门借宿,我那会不知道她们是女鬼,夜夜跟她们亲热,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头顶就开始长出头发了,而且头发越来越多,多得不正常,我看这些不正常的头发就知道坏事了,我可不希望我长头发,于是我开始惊慌用刮胡刀刮掉头发,但是这些头发长得速度实在太快了,刚刮完没几分分钟,头发就冒出来了。”


谢顶愣了愣,说:“有头发不好么?你怎么想的,喜欢做秃头?”


“你不懂,我是脱发戒色协会的,加入这个协会可以免费吃喝,果不其然,我头发长得太快,没法维持秃头的状态,他们就把我踢出去了。”


“为了吃喝,把自己变成秃头,还要戒女人,这值得么?”


“你懂什么,我们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色是迷人的毒药,让我们脱发又身体变差,前途尽毁,所以我们才成立了脱发戒色协会,一起相互鼓励打卡戒色。”


谢顶笑了:“你确定不是一群阳痿的男人聚在一起相互安慰么?”


“阳痿的男人是无敌的。”


“谁说的。”


“我的前会长说的。”老成抬手往前指了指。


谢顶抬头看去,发现已经走到了一座白色大院前,从四面围墙中央的门口望去,能看到有一群男人站在一起做什么活动。


老成拉着谢顶进去大院,四周墙面贴着“戒色清心,奔向美好”等标语,在标语之下放着几张餐桌,上面摆满烤鸭烧猪水果。前面石阶处,一个身穿白袍的光头胖男人,正在给几个头发稀疏的男人刮脑袋。


“看到了吗,又有掉发严重的男人进我们戒色协会了。”


“原来你是想把我拉进戒色协会?”谢顶看着老成。


老成嘿嘿的笑:“那倒不是,我已经被踢出去了,拉你进去干嘛,只是,要是我能抓你回来,会长就肯定会让我重新加回来的。”


“抓我?”


谢顶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老成已经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腰部,高声喊道:“会长,你通缉了两年多的人,我给你抓回来了啦!”


那个光头胖男人听到喊声转过身看去,谢顶也扭头看去,两人眼光瞬间对上,瞳孔收缩起来。


“谢顶,没想到你还敢回来。”


“我也没想到是你,释信,果然有本事的人,干什么都能成为领头人,怎么,做了秃头,又发现戒色新赛道了?”


释信摇头冷笑:“在这里,你掉头发的毛病可就是优点了,我其实是很欢迎你回到我身边的。”


谢顶懒得浪费口舌,手腕一转,抓住老成下体,狠狠一捏,老成疼得立马松手哀嚎起来,瘫到在地上缩着身子,脸上青筋暴起。


释信面色一变,招呼身边几人奔过去抓谢顶,无奈谢顶身手实在太快,一下就跑过两条公路,消失在几栋大楼间的小巷里。


此时老成缓过气来,爬起身,踉跄着走到释信身前,说道:“会长,我,我可以回来吗?”


释信抹了抹刮刀:“你已经不是脱发患者了,没有资格回来,头发代表人的贪欲,你这头发明显代表你的内心有着极其肮胀的欲望,进来我们协会,只会污染了我们,就算我肯,你觉得其他会员肯吗?”


老成转头看着周围面容憔悴、头发稀疏的戒色协会会员,个个都眼神鄙夷地盯着他,显然并不欢迎自己,不过老成明白,这群男人更多是在嫉妒自己拥有一头茂密的毛发。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成心里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在行到门口处时,他又回头不忿地盯了一眼释信,忽然察觉有点不对劲。释信拿着刮刀正往厅堂内走进去,走路的姿势颇为怪异,脚后跟贴地而走,不曾抬起过,像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在挪着脚步行走。


可释信红光满面,才四十多岁,不像身体出了问题。


老成拧着眉头,纳闷多看了几眼,便被其他成员撵了出去。


这其中必有蹊跷。到了夜晚,老成又回到了白色大院,他偷偷从围墙爬了进去,这个时间点其他会员都已经离开了。


大屋木门紧闭,里面亮着灯,老成小心翼翼摸到窗户,踮起脚偷瞄了进去,看到释信正坐在椅子上,双膝并拢,闭目养神。


老成偷看了近两小时,期间释信端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老成心中奇怪,直到释信打起了呼,才明白这家伙睡着了过去。


“他奶奶的,坐着睡觉?搞什么,怎么感觉怪怪的。”老成神情疑惑,嘀咕起来。


再观察了近半小时,释信仍旧坐在椅子上睡觉,老成便翻墙离开了。

他摸出刮刀割掉遮眼的毛发,回到了街道那个酒吧,想讨些酒喝。


酒吧内响着牛仔音乐,灯光橙黄,老成瞄准了角落独自坐着的男酒客,跟他搭桌而坐,刚准备开口聊天,背后被人拍了拍。


老成回头一看,发现是谢顶,急忙就想甩身逃走,谢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出了酒吧。


“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卖你的。”老成讪笑说道。


谢顶拉开他的裤腰带,把手伸了进去,说道:“如果你再不说真话,你这两颗鹌鹑蛋就要爆了。”


老成浑身一抽,忙道:“别,别,我全都说,其实我今天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是去了一座凶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毛发异常旺盛了。”


“那你说的漂亮女鬼呢?”


“我说也是真的,你信吗?”


谢顶猛地一拍老成脑袋:“带我去,我要长头发,不想再当秃头了。”


老成疼得啧了一声:“可以的,不过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就是那个释信,也是你的死对头,我今天发现他这个人有点奇怪,走路不抬脚后跟,睡觉也坐着睡觉,双脚贴地。”


“这有什么奇怪呢?他爱怎么走路就怎么走路呗。”


老成唉了一声:“不是,我的预感很准,他的双脚指定有什么问题,他这么冷血的人,你就不想把他弄了?我们都是被他抛弃的棋子,一条船上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


“咱们明天一起再调查一下他,然后我再带你去凶宅。”


“你不会是想再卖我吧?”


老成摆手:“不会,昨天我都被那帮人踩成狗了,怎么可能还会帮他们,这样我们先喝酒吃点东西,明天你就知道了。”


“行,再信你一次。”


谢顶拉开门,把老成推进了酒吧里,二人喝到深夜,老板也没赶他们走,任由他们在桌上趴着睡到次日中午,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谢顶眯着眼疲惫抬起头,望着街道,双手已经发麻。


“喂,醒醒。”谢顶推了推老成,这人的头发又长了不少,几乎找不到脸。


老成起身伸了个懒腰,用刮刀割掉头发,扔到下水道。谢顶在旁边羡慕地看着那些头发,阳光把他的秃顶晒得反光。


二人买了些面包,填了肚子,再次返回那座白色大宅。


里面的人正喊着什么口号,谢顶跟老成走近了,躲在院门口,便听清了这些人一个个在向释信报告自己戒色了几天。其中一个男人大声叫道:“本人陈泽楷,已成功戒色6.7小时,一定会再接再厉。”


释信摆手:“浸淫在美色中的人,会脱发,体虚,精神不振,工作跟运气都会不佳,折损我们的寿命跟前程,当我们邪念生起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动起来。”


一个尖声细气的男人就问:“上面动,还是下面动?”


释信道:“下面动,我们要跑起来,现在你们都去环湖跑十圈再回来,坚持三个月,你们就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脱发戒色协会的全体男人都高喊了一句跑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小跑出了院门,谢顶跟老成迅速躲到围墙转角,等他们跑远了,二人便爬上围墙,盯着院内释信,他正站在水池边上,喂一只老乌龟。


“叫别人跑,这家伙怎么不跑?”谢顶啧了一声。


老成道:“我都说了他的脚抬不起来的样子,他以前走路姿势不是这样的,你要说患了风湿病也不会抬不起脚跟啊。”


谢顶摸出弹弓,塞上玻璃球,拉紧皮筋,瞄准释信的膝盖,弹珠猛地破空而出,击中了释信的膝盖外侧。


释信竟也不叫喊,只是一下跪在了地上,在那一瞬间,谢顶眯起了眼睛,他看到释信抬起的鞋底连着一些奇怪的黑色丝状物,像头发,从地里长出来,跟他的脚连在了一起。


“那是什么?”老成显然也看到了,低声嘀咕道。


谢顶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又转头看了看老成茂盛的乱发,说道:“肯定跟你这种莫名生长的头发有关,快下来,带我去你所说的那座凶宅。”


说着谢顶就拉着老成跳到地面,让他指路。二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驱南边郊外。





这是城郊外一栋四层的独栋楼房,外面贴了一层红色瓷砖。四周围只有零散的几座小屋,大多是度假用的。


蔡鹏夫妇第一天搬进来时,就有附近的老太婆过来直勾勾盯着他们两人,说这座是凶宅,死过人的,你们怎么敢住进来的?


“就因为是凶宅,我才要搬进来,我需要灵感。”蔡鹏笑了一声。


“你是抓鬼的?”老太婆问。


蔡鹏妻子树秀解释道:“谢谢您的提醒,他是位恐怖网络作家,特意找有这种什么鬼屋传说的房子住一下,找点灵感。”


老太婆脸色诧异:“莫懂你们年轻人什么网不网的,房子闹鬼你们还要住进来,以前这里有两公婆被抢劫犯杀了的,后边有人住进来经常能看到浑身是血的两个人影在走廊里,你们还敢住进来,真是搞不懂了,你们自个顾自个了。”


说罢老太婆就转身离开了,往西边小路走去,慢慢隐没在树林里。


蔡鹏叹了口气,对树秀说道:“要不,你还是回城里住吧,不用陪我住在这里了,刚才那老太说得像模像样的,我怕到时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吓到你了。”


树秀哧地笑了:“你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些的,再说,你自己一个人住着,谁煮东西给你吃?”


蔡鹏把行李箱子拉进屋子里,说:“我自己随便煮点就可以了,而且我写东西,不想被打扰。”


“放心,我不打扰你。”


“那行吧,随便你了。”


屋里尘味冲鼻,蔡鹏咳嗽着推开窗户,将行李扛上二楼的房间。树秀则打水开始拖地擦沙发,花了两个多小时打扫整个屋子,累得她躺在沙发上腰都直不起来。


此时已是傍晚四点多,外面太阳已经挨着了树梢。


“老婆,我得去城里买些日用品先,忘带了。”


树秀道:“我不是叮嘱过你要记得放车里。”


“都说忘了,我现在去最近的商场买就行了,你先做饭吧。”


蔡鹏从后备箱取出大米跟一些肉菜,接着开车往市内方向驶去。最近的商场也要开一个多小时,不凑巧的是,在半路上他的车还抛锚了,幸亏遇到同样过来这边度假的车友,把他拉到了附近维修厂。


但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再到商场买好东西返回到度假楼房时,已将近十点。


他停好车出来,看到楼里的厨房亮着灯,透过窗户看去。树秀正在水龙头前洗手,她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蔡鹏进了厨房问道。


树秀被惊得浑身一抖,转头看着蔡鹏:“没,我还以为你干嘛了,打你电话又不接。”


“唉别说了,车坏了,手机充上电时又被人偷了,真是倒霉。”


“算了,人没事就好,吃饭吧,刚煮好。”


蔡鹏看着她:“刚煮好?搞什么,四五个小时,你怎么现在才煮好。”


树秀眼神有些躲闪,转身去盛饭:“太累了,你出去后,我不小心睡过去了。”


蔡鹏懒得再追问,坐在餐桌上开始大口吃菜,肚子早已饥肠辘辘。


不过树秀并没有怎么吃东西,只是等蔡鹏吃完后收拾饭桌。


蔡鹏总觉得树秀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怪怪的,但他今天实在太过疲惫,吃过饭洗了澡便上了二楼房间休息。


而后树秀洗漱完毕,进了房间,依旧心事重重的模样坐到床上。


蔡鹏看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树秀扭头看了看四周围,吞了吞唾沫,说:“老公,这个屋子好像是真的有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蔡鹏坐了起来。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我晚上在屋子做饭时,总感觉背后有人走过去,余光能瞄到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但是我回头看去就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蔡鹏沉默了一会,说:“明天我送你回城里先吧。”


“那你呢?还要住这里?”


“我都不信这些,不过你说的这些倒还让我来了兴趣。”


“可是……”


蔡鹏拍了拍树秀肩膀:“不用可是了,我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的,快休息吧。”


树秀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心里莫名跳得奇快,一直到了深夜也未曾睡去。


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后,一楼的大厅忽然有了喀哧喀哧的声响,像有人在剪指甲。


树秀根本无法睡着,听到这声音格外清晰,便急忙摇醒了旁边的蔡鹏,低声道:“老公,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蔡鹏皱起了眉头,一楼大厅确实传来声响,声音像指甲在划地板,渐渐在往房间靠近。


“这真闹鬼么?”蔡鹏脸色凝重起来,拉亮台灯。


他起床把所有灯光都打开,探头出去外面走廊,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这时树秀也跟了过来,紧拉着蔡鹏的手臂,说:“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可能是老鼠吧,房子这么久没有人住过,肯定有老鼠这些东西了。”


树秀依旧脸色惊慌,低着头喃喃自语:“老鼠,对,可能是老鼠,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你一定是白天听了那老太婆的话,心理暗示作怪,别想太多了,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回市里,你不用陪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受罪,我完成我的作品也就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东西了。”


“行吧,那你注意点。”树秀失魂落魄地躺回了床上。


关灯不久后,旁边的蔡鹏就打起了细微的鼻鼾声,树秀紧闭着眼,想强迫自己睡去,却仍旧没半点困意。


她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忽感觉鼻尖有毛发般的东西一扫而过,非常的痒。


这种异样感让她猛地睁开眼,昏暗中,一个浑身是血的长发女人,正从天花板倒挂下来,死死瞪着她。


树秀惊恐大叫了一声,直接被吓得晕厥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已是次日的下午,躺在市一医院内,周围有护士正给其他病人打点滴。


“你终于醒了。”旁边陪床的蔡鹏松了一口气,“昨晚你怎么了?”


“我看到那个女鬼了,是真的,脸上有好多刀伤……”树秀面色如土地念叨。


“哪有,我跟你睡一起,怎么没看到?你到底怎么了?”


“总之你别回去那里住了。”树秀握住蔡鹏的手。


“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呢,你是不是精神出什么问题了?你先休息吧,不用担心我,要出事昨晚就已经出事了,就算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树秀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浑身放松了下去。


到了晚上,医生说树秀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回去好好休息就行,蔡鹏便把树秀送回了市里的房子。


第二天下午,蔡鹏又驱车过去郊外的度假屋,准备开始写自己的作品。他坐在树景窗前打开笔记本,刚敲了没几行字,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抬眼醒来,天色已暗了下去,外面寒意袭来,时不时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


蔡鹏披上外套,准备下去厨房煮点东西填肚子,走出书房外的走廊,他就看到一楼大厅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长发女人。


女人缓缓扭动脑袋,抬头盯向了蔡鹏。


“你去哪里了?”蔡鹏问。


“你老婆不敢来了?我还以为要再吓她一晚呢。”


蔡鹏笑了笑:“你装鬼挺厉害的。”


“哼,快来给我洗澡,我全身都是血,都是因为你!”


“行,我今晚好好服侍你!”


蔡鹏下楼直接抱起了女人,往浴室走去。


二人脱光了衣服躺在浴缸里,蔡鹏抚摸着女人的头,说:“宝妮,你发量怎么好像增多了?”


“嘻嘻,我找了个偏方养发。”


“什么偏方?”


“我闺蜜给我介绍了一个东南亚的师傅,他给了一瓶油我用,说是每晚抹在头上就行,贵着呢,几万块才一个小瓶,说是用婴儿的尸体提炼出来的尸油。”


蔡鹏愣了一下:“尸油?真的假的,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也敢用。”


“管它恶心不恶心,有用就行,你看我头发多了,样子是不是也漂亮多了。”


“你可是一直都这么漂亮。”蔡鹏摸着宝妮的脸,吻上了她的嘴,接着把她压在水里。


呻吟混着水花声荡漾,窗外夜色正美。


次日中午,蔡鹏从床上起来,旁边赤裸的宝妮还在睡着。他穿上衣服去卫生间刷牙,忽然嘴巴干呕出了不少的长头发。


他惊疑地捡起从自己嘴里吐出的头发,心想是不是昨晚把宝妮这个女人的头发不小心吞了下去。


漱口吐干净发丝之后,蔡鹏下了一楼,就看到门口站着此前那个老太婆,看样子是来要钱的。


“先生,事情办妥了,也该结账了,我的表演不错吧?”老太婆笑眯眯道。


蔡鹏从钱包掏了一千块给她:“这事不要说出去。”


“行,行的,如果还有这种活,记得叫我,还有先生你眼下发黑,那种事可不要做多呀。”


老太婆舔着口水数了数钱,嘿嘿笑着转身出门离开。蔡鹏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伸了个懒腰,去冰箱拿了瓶牛奶喝。


他望着外面阳光正好,绿树成荫,不知名的灰鸟飞落到草地上衔树枝搭窝,一切都那么美好。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有情人的陪伴,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开房,每次都担心自己老婆跟踪过来,晚上也不敢太夜回去。


如此过三个月,刚好可以玩腻情人。


但蔡鹏没有想到,宝妮并不是省油的灯,在一个晚上,两人一番云雨过后,宝妮躺在床上,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蔡鹏迟疑了许久,看着她:“离婚,你知道的,她会分一半财产呢。”


“那就把她杀了吧。”宝妮眼神变得阴恻恻。


“你在胡说什么?”


宝妮轻笑了一声:“你不敢?我来安排就行,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说完她便侧身睡了过去,蔡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他清楚这个女人性格飘忽不定,有时像小猫那样乖巧,有时又非常极端,此前还做过自残的事。


蔡鹏担心这个女人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待了两天便找了借口回城里看树秀,要是闹出人命,估计自己也会连带担责。


再次回到市里的家,树秀并没有蔡鹏想象中那么热情,她双眼无神,木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饭也不做。


“你怎么了?”蔡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树秀呆呆起身,说了句没事,便弯着腰回了房间。在经过蔡鹏的那刻,蔡鹏忽然闻到了一股死老鼠的恶臭。是从树秀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蔡鹏捂着鼻子问。


但树秀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蔡鹏没法忍受这股臭味,只得在外面沙发睡了一晚。他在家里待了三天,发现树秀虽洗了澡,可身体越发地臭,而且这种臭味不像是因肮脏而发出的酸臭味,而是像什么东西死了散出的尸臭。


“死了么?”蔡鹏忽然冒出这个念头,而且树秀这几天的行为很怪异,总是弯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肢体很僵硬。


蔡鹏脸上淌了冷汗,他慌乱地出了门,找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懂点门路的朋友,说起了他老婆的情况。


那朋友以前是给人看风水的,也会接点丧事活来干,听了蔡鹏讲述就道:“大概率是出事了,如果你胆子够大的话,可以用牛眼泪滴在你眼上,再去看看你老婆还是不是人。”


“牛眼泪?”


“对,一滴就行,通阴阳。”朋友从抽屉拿出了一眼药瓶。


“他妈的,那女人该真不会叫人把我老婆杀了吧,还是她又认识了什么懂邪门歪道的人。”蔡鹏心里忐忑,把牛眼泪揣进了裤兜,给那朋友塞了个红包便立即起身离开了。


再次回到家里,树秀驼着背,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蔡鹏深吸了一口气,进去卫生间,仰着头给自己滴了一滴牛眼泪,瞬间感觉眼睛热烫,周围的景象扭曲了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出了客厅,盯向了树秀的身影,她的背上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长发下垂,正死死压着她。


那个压在树秀背上的女人缓缓转过头,阴恻恻地盯向蔡鹏,她那长发里露出一张全是刀伤的脸,被砍好几个大口子,翻出了白肉。


蔡鹏面色发白,僵住了。眼前这张脸是宝妮的。


“我说过,她成了鬼了,一直缠着我了。”树秀说话声极细小,显然非常虚弱。


她继续呆呆说道:“我其实早知道你在外面有情人了,我看到你们要吓唬我的信息了,那天你出去买东西后,这个女人就出来吓我,这计谋我早知道了,哪会被吓到,于是当场我就跟她打了起来,一气之下我用刀砍死了她,我把她的尸体拖到楼顶的水箱里了……”


“水……水箱?那我岂不是一直在喝的尸水,还有宝妮一早就死了的话,在那房子的又是什么东西?”蔡鹏干呕起来。


他跪在了地上,嘴巴吐出了大量的头发,头发越吐越多,混着血液,直至他的整个肚子瘪了下去,头发死死包裹起了他的身体。


谢顶跟老成抬头看着眼前这栋四层的红色楼房,一个老太婆走来,说道:“小伙子,你们又是不信邪的吗?这房子死过人。”


老成说道:“我当然知道,我住过了几天。”


“怪不得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长毛怪模样。”老太婆回头看了眼楼房,“大概一年以前还有一个胖男人进来过,我还记得他头顶好像被烫坏了一样,头发全脱光了,有好几个伤口,他住了一段时间就不见踪影了。”


老太婆说完这些,又进了林子,留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了。


谢顶并不怕这些,他只想长头发,恢复自己以前的发量,于是揪着老成一起住进了这栋楼房。


果不然,入住的第二天夜间,传来了敲门声。谢顶跟老成开门,看到是两个长发女人,问是否可以借宿一晚。


老成双目失神,木然说道:“当然可以。”


谢顶也像是被迷住了一样,被女人牵着手往二楼的房间走上去。这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谢顶已经记不大清了,他醒来只感觉浑身疲惫,老成光着屁股趴在旁边,睡得跟死猪一样。


阳光从窗户照到老成的眼睛上,他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妈的,昨晚是跟女鬼还是这恶心的男人?”谢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跳下去床去卫生间去洗澡,看到镜子那一刻,怔住了。头顶冒出了大量的黑发。他摸了许久头发,正当狂喜之时,突然感觉肚子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窜,紧接着他的嘴巴又吐出了大量的头发。


“这是怎么回事?”他把这些头发从嘴里扯出来,看到水管里也冒出了湿漉漉的头发丝,裹住了整条水管。


就连厕所的地漏也像野草一样长出了大量的头发,谢顶似乎意识到是水有问题,他一层层去看卫生间,水管都裹了一层黑色的有头发,这些头发直通楼顶。


他连忙冲上楼顶,撞开门,看到不锈钢水箱外也裹了湿透的头发,像一大片黑色海草。


水箱已经变形了,有一大块凸出,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在水箱里往外撞击形成的。


谢顶找来扳手,跳上水箱,拧开螺栓,把水箱盖子撬了开来,顿时一股恶臭冲出,他看到一张发白的胖脸飘在水上,这张脸周围长满了头发,正睁着眼微笑。


“操,释信?”谢顶惊声喊道。


他稳了稳神,用棍子拨开泡在水里的这具尸体,似乎看见了水下有另一个世界。这张胖脸长出的头发,往水底不停延伸,长到了地里,穿过数百公里的泥土,连接到了那个躯体化的秃头释信,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释信脚底那些头发来自这里,看来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木偶人。”谢顶摸出刀,打算割断这些头发。


当他把刀探进水中浓密厚重的黑发之中时,释信那长发白的大胖脸忽咧嘴笑了,蠕动的头发缠上了谢顶的手臂,把他一并卷入了水箱之中。


水箱的盖子,哐当一声,合上了。顶上的天空,阳光正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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