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犹不及

——《先进篇》复习之五

《子路篇》第十五章: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这一章,历来也是众说纷纭的一章。

子张,名颛孙师,小孔子四十八岁,这里直称其名。有文献说他也在陈蔡绝粮的弟子之列,应该算是先进弟子之列。虽不在“四科十哲”之列,却也配享孔庙,为“十二哲”之一,列有子之后,朱子之前,可见绝非一般人物。

子夏,名卜商,小孔子四十四岁,是“四科十哲”文学科代表,从时间上考证应属后进弟子之列。这里也称其名。

联系本篇前后十几章内容,我们会发现,这段对话有明显的比较“先后贤否”之意。《宪问篇》夫子曾评论子贡“方人”说:“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方人”,有二解,一是郑注“言人之过恶”,就是讥评别人;二是相比较,同别人比而论其短长。这里,夫子不仅没有批评子贡,反而还亲自对两位弟子进行了评判,显示了夫子对弟子们的判断标准。先是“师也过,商也不及。”又说“过犹不及。”

到底什么是“过不及”?为什么“过犹不及”呢?

    朱子注说:“子张才高意广,而好为苟难,故常过中。子夏笃信谨守,而规模狭隘,故常不及。道以中庸为至。贤知之过,虽若胜于愚不肖之不及,然其失中则一也。尹氏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夫过与不及,均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圣人之教,抑其过,引其不及,归于中道而已。’”

“苟难”,就是好出难题。朱子认为,像子张这样脑洞大开,不循次第,好出难题,有跳跃性偏差,是“过于中”。这类难题,在本篇第19章就证实举出来。“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子张提问,有没有不需要循序渐进的成就路径。这类例子,在《论语》中很多,如子张问“干禄”,问“十世可知”,问“达”,问“行”,问“从政”等等,都属于这类。朱子认为子张之“过”,就是这类偏激的言行。

    朱子认为,“子夏笃信谨守,而规模狭隘”,是因为夫子曾经对子夏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朱子认为,对欲成为圣贤的人而言,子夏“常不及”,也就是“文过于质”。

    所以,朱子说:“道以中庸为至。贤知之过,虽若胜于愚不肖之不及,然其失中则一也。”“中庸”作为道,是最极致的道。贤、智过头了,虽然好像胜过愚和不肖,然而就失去中庸之道来说,是一样的。朱子还说:“盖凡物皆有两端,量度以取中。”他把“中庸”理解作“取中”。于是画一条中线,智者过于聪明,愚者不及。朱子应用同样的理路,在这里说:“贤知之过,其失中则一。”

这似乎很有道理。后世也都沿循了这个理解。认为孔子之教,学问之功,只在于“取中”。所以,朱子注曰:“过与不及,均也。抑其过引其不及,归于中道而已。”

因此,我们也都把本章看作是夫子“评议”弟子学风的差异,那么,“过犹不及”就只是学风的差异。

我们认真去感悟《论语》编纂者的用心,似乎不是这回事!

从上文的颜渊“无所不悦”,子路“不知生,焉知死”,和“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可以清楚地示现孔子之教的方向和目标——下学而上达。

孔子“过犹不及”的原意是,批评子夏悫谨而不取上达、缺少追求圣人境界的志愿和力量,批评子张太过于热衷成功和名利(下文说:“师也辟”),二人在态度上虽有不够积极和过于求成的差别(即所谓“过,不及”),但对于孔子“下学而上达”天道的方向和目标而言,都错了路径,都不足以称贤,所以才说“过犹不及”。

所以,本章“过不及”的具体内涵,这“过之”,就不是在说智识超过圣人,也不是所谓“做过头”,而是人格境界的偏颇。所以“过”就是“不及”,“不及”也是“过”,不能以取中(折衷)获得解决。

本章举实例告诉我们,即使是在时间上属于“先进”的弟子,所学也恐怕不尽划一。先入门而立志不足(不及)的弟子,还有冉求。孔子就批评冉求:“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求也退。”乃至“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第十七章,“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

与上文“过犹不及”相对,提出“先进”弟子多有品性质朴的特征,即所谓“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如子路侍夫子“行行如”“率尔而对”“兼人”“何必读书”等等。颜渊侍夫子“与言终日不违如愚”“子在,回何敢死”。曾点侍于夫子“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后进”弟子中,曾参、高柴的品性和功夫也如同“先进”。

品性质朴,看似太过简单,却有重要的意义。编辑者安排各章的意思,就是他们领会到的——这是更接近孔子真传的一脉。

品性质朴,容易信受和专注于老师传授的核心要旨,会功夫落地,会勇猛精进。颜渊一闻即首肯“回虽不敏,请事斯语”,曾参一闻即“唯”,绝无怀疑,他们不会借口“力不足也(冉求)”。子路的质朴,是“闻斯行之”,马上实践,功夫落地,颜渊是“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只有这样,才会真实见到和验证孔子所指示的境界。

    所以,第19章20章,就接着讲“不践迹,亦不入于室”“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践迹而入室,论笃以择君子,下学而上达,与先进后进,野与史,文与质,有没有关系呢?细品本篇二十五章,可以启发我们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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