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多少事,两三笑话中
------ 读刘震云小说《一日三秋》
《一日三秋》是刘震云的一部超现实主义小说。书名源自南朝• 梁• 何逊的《为衡山候与妻书》:“路迩人遐,音尘寂绝,一日三秋,三足为喻。”一天不见面,就像过了三年,何逊以此表达了对妻子的殷切思念。但一日三秋在作家刘震云笔下却有着更丰富的内涵:在生活中,我们与一切其他事物相爱相思时,等待是煎熬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反之,则会相对一日,如度三秋。作者将该书架构于六叔的画作之上,借小人物的俗世生活,巧妙地道尽了生活的哲理,写出了命运的无常。幽默笑话贯穿全书,俯拾即来,但读罢,又让人欲笑欲泪或含着泪讲笑话。作者刘震云也曾将其浓缩为十个字:“人间多少事,两三笑话中。其中,最令我深思回味的便是作者通过故事对笑话的解读。
历史的车轮如那滚滚东去的长江水般一刻不停,一路向前。人类的几十年,置于宇宙的时光中,也恰如昙花一谢,人生活成笑话是常态,我们不必冷峻待之。
爱情的笑话。樱桃是戏台上的白娘子,美艳动人。同台搭戏的许仙和法海都对她情有独钟,但她选择了法海陈长杰,因为他特别会说笑话,三言两语就能把樱桃逗得很开心。但是婚后两人却天天吵架,生活过得没劲,终于有一天两人都把狠话绝话说尽了。趁着陈长杰不在家,樱桃拿零花钱打发走孩子之后,便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交情的笑话。世上最可怕的事,是两人交往,你拿别人当朋友,别人没拿你当朋友。这时候就容易交浅言深;不遇上点事好点,遇上事,就会自取其辱。李延生受樱桃委托,不得不去武汉,为了筹集路费,他只好向搓澡的老布借钱。谁知刚一开口,老布便借口姑父住院搪塞了过去。李延生自认为和老布交情不错,但真遇上事,李延生才发现俩人还没到能借钱的地步。
谋生的笑话。陈长杰续弦后,无力供养自己的亲生儿子,让儿子明亮辍了学,明亮不得不去“天蓬元帅”当学徒。明亮当时瞧不起炖猪蹄,但若干年后它在逃离延津去到西安后,炖猪蹄却成了他谋生的有力手段,他在西安开了多家“天蓬元帅”分店。他有能力支付老父亲的高昂医疗费,这还得感谢当年学会了炖猪蹄。而当年自己去学炖猪蹄,还是因为父亲断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四十年过去,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又成了一则让明亮哭笑不得的笑话。
如果说小说的前半场都是在讲故事,以故事的形式向读者传达几乎每个人都活成了自己的笑话,那么小说的后半场则是主人公亲自开口言说自己的窘境。陈长杰病重时,明亮来看他,他哭着和儿子说:“爸这辈子多失败呀,把自己活成了笑话。”李延生患骨髓炎后自杀,把腿摔断了,没死成,看到明亮说:“真窝囊,想死,也没死成。”叹口气,“我把自己活成了笑话”。
到小说的末尾,刘震云则借一只猴子来写人的命运,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是那只受鞭打的猴子。主人公陈明亮,遇见一只猴子,脖子上系着长长的铁链,被主人牵着四处卖艺。旁人要看它翻跟头耍把式。可老猴实在筋疲力竭,主人气不过,抽打得它身上满是血印子。陈明亮见老猴盯着他手里的包子,便递过去要给它吃。老猴看向主人,直到主人点了头,才敢唯唯诺诺地接下。陈明亮心里一惊:这只中年的猴子,有点像我啊。
刘震云也曾自嘲,自己也像这只猴子。我们每个普通人又何尝不是被生活鞭打囚困的猴子呢?读着读着,发现自己笑得五味杂陈。《一日三秋》,初看是笑话,再看却是人生。
生活如此悲苦,我们该如何自渡?刘震云也给出了答案:笑话乃笑话的解药。
小说真正的开端便是从笑话说起。花二娘不远千里来延津,在延津渡口等一个叫花二郎的人,但她等了三千多年,也没等到。等人等成了笑话的花二娘,在一天夜里变成了一座山。变成山的花二娘总在别人的梦里找笑话。 你的笑话讲不好,没把她逗笑,她就让你背她去喝胡辣汤,变成一座山压死你。延津人怕被笑话压死,每天睡觉前都要准备好笑话,以备万一。有花二娘在也有好处,被花二娘逼着赶着,延津人才这么幽默。不幽默,让你去喝胡辣汤。
花二娘身后其实是一道生死门,迈的过去,就活了下来,迈不过去,九是死。因为能讲笑话的人,还有扛得住生活重担的勇气。一个内心泛不起一点涟漪的人,早就心如死灰,哪里有心情将笑话呢!
所以,笑话才是人生的良药,正如意大利学者翁贝托.艾柯说过的一段话,大概意思是:乐观的人才敢每天严肃,悲观的人只能每日大笑度日。
有人活成了笑话,有人却在笑话里老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