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照到十三的茅屋，秋云姐已经走出了十三茅屋左边的沟，我站在茅屋前等着从河对岸飞过来的孔雀，可迟迟不见它们的身影。

“啊良。”就在我看着谷底发呆的时候，十三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地里站直了身子。

“三爷爷，我来看孔雀呢。”我赶紧回答道。

“估计都躲进树丛底下，在找东西吃呢，一下子看不到了，得等它们吃饱了。”十三一口气说了许多。

“哦。”我有些失落。

在我一直的想法里孔雀应该和斑鸠之类的差不多，都是蹲在很高的树上很容易看到，可想不到的是它们其实和画眉比较像，居然是在地里找食吃。

清晨的阳光虽然还没有照进山谷，可已经洒满了南汀河上空，站在十三的茅屋前因为角度不一样，看到的也就是另一番场景。像是有一层黄色的薄纱覆盖在绿色的森林上空，隐隐约约能见到一些被光追赶着飘向天边的云。

我一时看得呆了，目光随着云移动着，最后看着它们聚在天边形成了各种形状。

十三停止了干活，他向着我走来。

“啊良，来来来，帮我一个忙。”十三走近后，拉着我向茅屋后面走去，在一片空地上放着一个巨大半成品风筝。

“我在做一个大风筝，可有些地方一个人绑不了，需要人帮忙。”十三一边理着风筝，一边对我说道。

那时候的我只见过风车，还没有见过风筝，何况是这么大的呢。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于是按十三的要求高兴的帮忙了起来，其实也就是帮着他拉住一边的线头又或者是递些简单的用具。

“这么大能飞起来吗？”我拉着一边的线头很好奇的问十三。

“我也不知道呢？”十三的回答出乎意料。

“不过只要它能飞起来，我就不捉鹰了。”停顿了一会他于是又说道。

我仰头看我们头顶的天空，剩余的几朵白云缓缓地移动着，偶尔有古铜卷尾鸟穿过云朵。我想象着风筝飞过云朵时的样子。

“三爷爷，它能飞到云朵外面吗？”我于是问十三。

“哪能飞那么高呢，能飞出山谷就不错了。”十三有些气馁，似乎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干劲。

他也不抽他的烟斗了，认真地干着手里的活。我们都沉默着，似乎是清晨的缘故，山谷里的鸟居然也没有开始吵闹，倒是秋云姐背上的玉珠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在我们对面的山梁上哭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原本只有风声和鸟鸣的山谷里，突然有一天多了孩子的哭声，特别有时哭声从风里穿透过来的时候，显得就更不一样了，偶尔我会觉得有些害怕。

“三爷爷，你说那头我见到过的鹿还会回来吗？”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见到过的鹿，于是开口问道。

“不会了，那是一头探路的领头鹿，它不会再回来了。”十三异常肯定。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山谷里不安全啊。”

我似懂非懂，不过他说的不安全我却是明白，用奶奶的话说，只要这王家两兄弟在山谷里一天，山谷里的动物就危险一天，虽然经历了几件事他们安静了一段时间，不过更多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们只不过是忌惮着十三。

“三爷爷，王啊戈他们是害怕你吗？”想到这里，我于是又问道。

听到我的话，十三停下了手中的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有很久远的事需要开始回忆。

“嗯，他们怕着我呢。”十三思考了一会，很肯定地回答道。

我看着十三，却不知道王家两兄弟为什么会怕十三，在我的印象里这山谷里最不值得害怕的人就是十三了。而最可怕的人就是王家那两兄弟了。

“他们为什么害怕你呢？”

“因为三爷爷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十三再次停下了手中的活。他的话里甚至带着叹息，那是一种压抑的叹息，尽管那时候我还没有办法理解这些，可我却实实在在的能从他的声音里体会到压抑的存在。

“你为什么不怕死呢，三爷爷。”于是我再一次追问道。

“因为三爷爷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十三拿出他的烟斗，点燃了烟火又一次抽了起来。我没有办法理解，在我的印象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怕死的才对，包括我们周围的花草树木，虫鸟鱼兔……

我甚至又突然想到了奶奶的眼泪，她哭那么多岂不是因为总思念她死去的女儿和弟弟吗，如果他们都没有死去，那么奶奶岂不是也不用这么难过了。

“那你的牛怎么办呢？”我思索着，想到了十三唯一的两头牛。

“我那两头牛就留给你了，啊良。”那知，十三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

山谷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十三烟斗里的烟，又飘荡在了山谷，一缕缕的直愣愣地升上了天空。

十三的两头牛正在沟边吃草，其中一头牛的脖子上挂着铃铛，可能是它们也听到了十三的话居然都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我和十三。

那是特别听话的两头牛，用十三的话说，它们也老了，就如同他自己一样。与别家的牛不一样，十三的两头牛根本不用放，只要把它们从圈里赶了出来，他们就能自己在山谷里吃早，而且就在很小的一片草地里呆上一整天。

有时我就会想，可能那两头牛也知道十三老了，没办法追着它们到处跑了。

“三爷爷啊，好几年以前就已经死了。”过了很久，十三又默默地加了一句。

他的话吓了我一跳。

“呵呵呵，别害怕啊，三爷爷说的是灵魂。三爷爷的灵魂早已经死了。”我看着十三，又一次迷糊了，他的话总是让我听不懂，可我也不敢再问。但心里却知道了一件事，王家他们怕十三那是因为十三不怕死。

接下来又陷入了沉默，倒是那两头牛停止了发呆，开始吃起草来，它们一动的时候铃铛就响了，带着一种青草的气息在山谷里散开。我有几次分明看到铃铛响起来的时候，那些绿色的青草就猛烈地摇摆着 草尖一浪浪翻滚着。偶尔牛的嘴边会跳出来几只蚂蚱，向着更深的草丛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