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千山寂》第六十六章 寒月炼魂
寒月宫的冰砖在火把下泛着青灰,像无数具冻僵的尸身。苏夜踩着冰屑往前走,锈剑的剑鞘撞在砖缝里的冰棱上,发出细碎的脆响,惊得梁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起,落下几片带血的羽毛——是被冰棱划破的翅尖。
“苏大侠来得正好。”冰殿中央的高台上,十二楼主正用铁链牵着个身影,那人穿着青云门的旧道袍,头发枯槁如草,正是被囚禁的师父。楼主手里把玩着枚青铜铃,铃身刻着扭曲的符文,“这炼魂炉刚烧旺,就等你和念安的心头血来添柴了。”
炉口的火焰是诡异的紫黑色,舔舐着炉壁上的刻痕,那些刻痕竟在火焰中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蛇——是用活人筋骨磨成的粉混合血水画的,苏夜认得这阵法,《青云禁术》里记载过,叫“万魂噬心阵”,需以至亲血脉献祭,才能唤醒炉底沉睡的邪祟。
念安被苏夜护在怀里,小家伙的七星钉突然发烫,指尖指向炉口:“爹爹,里面有婉姑姑!”
苏夜的心猛地一沉。炉口的火焰里,果然浮着个模糊的白影,裙角沾着碧桃花瓣,正是婉师妹的魂念。她似乎在挣扎,白影被火焰撕扯得忽明忽暗,看得人眼角生疼。
“婉丫头的神魂倒是坚韧,”楼主拽了拽铁链,师父的身体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被炼了这么久还没散,正好用她的魂做引子,让剑主令的戾气彻底觉醒。”
他突然将青铜铃抛向空中,铃声尖锐,像无数根针往人脑子里钻。冰殿两侧的冰墙突然裂开,涌出数十个黑衣人影,个个双目赤红,手里的弯刀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是被炼魂炉控制的傀儡,其中几个穿着青云门的旧衣,苏夜认出是当年失踪的师弟。
“他们的魂魄被锁在炉里,”师父的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咳口血,“你若动手杀了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苏夜将念安塞进身后的冰缝,锈剑出鞘时带起道银弧:“师父教过我,剑客的剑,既能杀人,也能救人。”他的剑招突然变得柔和,剑尖避开傀儡的要害,只挑断他们身上的锁链,“这些锁链缠着‘锁魂丝’,断了就能暂时摆脱控制!”
婉师妹的白影在炉口剧烈晃动,似乎想冲出火焰。楼主见状,突然将铁链缠在师父颈间,猛地收紧:“苏夜!再不住手,我就让你师父亲眼看着他宝贝徒弟的魂被烧成灰!”
师父的脸涨成青紫色,却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夜儿……别管我……用‘千山寂’……破炉……”
锈剑突然震颤,苏夜想起师父教他最后一式“千山寂”时说的话:“此招非为杀戮,为渡魂归位。”他深吸一口气,剑刃上突然泛起金光,那是剑主令的碎片在共鸣——当年婉师妹偷偷将碎片融入他的剑鞘,今日终于显形。
“婉师妹,借你的魂一用!”苏夜的剑招陡然加快,金光扫过傀儡,锁链应声而断,被控制的师弟们晃了晃,眼神渐渐清明。婉师妹的白影仿佛听到了他的话,猛地从炉口冲出,与锈剑的金光融为一体。
“不可能!”楼主的青铜铃掉在地上,“她的魂怎么会认你为主?”
苏夜没理会他,锈剑带着金光直刺炼魂炉。炉口的紫火突然暴涨,化作个巨大的鬼爪拍来,却被金光挡住。婉师妹的声音在金光里响起,清越如弦:“苏夜,引念安的七星钉!”
念安从冰缝里钻出来,小手按在炉壁上,七星钉的光芒顺着刻痕流淌,那些蠕动的蛇形纹路突然僵住,竟慢慢退去,露出底下青云门的剑形印记——是师父当年偷偷刻下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破阵。
“师父!”苏夜的剑刺穿炉壁,金光顺着剑刃涌入炉底。师父突然挣脱铁链,扑向楼主,两人滚作一团,撞在炉壁上。楼主的黑袍被火焰点燃,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师父的身体也在火光中渐渐透明,却朝着苏夜的方向露出个欣慰的笑。
炼魂炉发出一声巨响,紫火熄灭,露出里面堆积的白骨——是二十年来被囚禁的冤魂遗骨。婉师妹的白影从金光里走出,轻轻抚摸着那些白骨,白骨竟化作点点星光,往天际飘去。
“苏夜,我要走了。”婉师妹的白影越来越淡,“念安就交给你了,他颈间的不是七星钉,是我用魂血养的‘护心符’,能保他一世平安。”
她的身影化作最后一片碧桃花瓣,落在念安的发间。苏夜伸手去抓,却只抓到片冰凉的空气。冰殿的冰墙开始融化,阳光从裂缝里照进来,落在念安的发间,那片花瓣竟化作颗小小的玉珠,嵌在孩子的发绳上。
师弟们互相搀扶着,看着渐渐透明的师父,有人忍不住哭出声。师父摆了摆手,身影化作道流光,钻进苏夜的锈剑里,剑身上突然多出个小小的剑形印记,与青云门的标记分毫不差。
“走吧。”苏夜抱起念安,锈剑在身后划出道金光,劈开最后一块冰砖。寒月宫外,春风正吹过树梢,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花草的芬芳,是新生的味道。
念安的小手抓着苏夜的衣襟,发间的玉珠微微发烫:“爹爹,婉姑姑说,我们该回家了。”
苏夜抬头望向青云门的方向,那里的天际正泛着鱼肚白。他知道,二十年的血债已了,那些被囚禁的魂灵终于得以安息,而他要做的,是带着念安,带着师父和师妹的念想,把青云门重新建起来,让这里的春天,再也没有寒冰和血腥。
锈剑的剑鸣与春风相和,温柔得像首久别重逢的歌谣。
《剑落千山寂》第六十七章 鬼市骨笛
鬼市的灯笼刚挂上,苏夜就闻到了血腥味。不是屠户案台上的牲畜血,是带着铁锈味的人血,混在劣质脂粉气里,像条毒蛇钻进鼻腔。
他把念安往身后藏了藏,锈剑的剑柄在掌心沁出冷汗。小家伙却不怕,小手扒着他的腰,盯着巷尾那个挂着“骨器坊”木牌的铺子,奶声奶气地说:“爹爹,那笛子在哭。”
铺子门帘是块发黑的麻布,被风掀起时,能看见里面陈列着些白骨打磨的玩意儿——骷髅头酒杯、指骨串成的手链,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几支骨笛,白森森的,笛孔边缘泛着暗红油光。
其中一支特别长,看粗细该是用整条腿骨做的,笛身上刻着扭曲的花纹,正随着风轻轻颤动,发出极细的呜咽声,像有冤魂困在里面。
“小朋友好耳力。”门帘后转出个穿黑褂子的瘦高男人,脸膛蜡黄,眼睛却亮得吓人,手里把玩着个颅骨做成的骰子,“这笛子里啊,住着个不肯走的魂呢。”
苏夜的手按在剑柄上,指尖能摸到剑主令碎片的纹路——当年婉师妹融入剑鞘的碎片,遇邪祟会发烫。此刻,那碎片像块烙铁,烫得他指节发白。
“我们要找支笛。”苏夜的声音压得很低,“二十年的,刻着‘归墟’二字。”
黑褂子男人挑眉,将颅骨骰子抛了抛:“归墟笛?那可是好东西,能唤水里的东西上岸。不过嘛……”他故意拖长了音,眼睛瞟向念安,“我这骨器坊,只换不买。小朋友脖子上的玉珠,看着倒是合我意。”
念安猛地捂住颈间的玉珠——那是婉师妹魂散前留下的,平时温温凉凉,此刻却突然发烫,像在示警。
“换不了。”苏夜的锈剑已出鞘半寸,寒光映着男人蜡黄的脸,“但我可以用别的跟你换。”他从怀里掏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十二楼”三个字,边角还沾着暗红的锈迹,“十二楼主的令牌,够不够?”
男人的眼睛瞬间直了,一把抢过令牌,翻来覆去地看,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牙印——那是苏夜当年用牙咬着令牌厮杀时留下的。“真的是十二楼的狗牌……你是……”
“你不用管我是谁。”苏夜打断他,“归墟笛在哪?”
男人突然怪笑起来,笑声像破锣敲在骨头上:“在这儿呢!”他转身掀开里屋的布帘,里面竟泡着个巨大的玻璃缸,缸里灌满了浑浊的液体,一支白骨笛子竖在中央,笛身上“归墟”二字被泡得发胀,周围沉着些零碎的尸骨,隐约能看出是孩童的指骨。
念安突然拽住苏夜的衣角,声音发颤:“爹爹,缸底有好多小朋友在哭。”
苏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清了,那些不是普通的尸骨,骨头上都嵌着细小的七星钉——和念安颈间玉珠同源的七星钉!当年十二楼为了炼制归墟笛,竟掳了许多带七星命相的孩童,活生生敲碎了骨头做材料!
“畜生。”苏夜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锈剑完全出鞘,剑身上的青云印记亮起,“今天这笛,我拿定了。”
“口气不小!”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吹出尖锐的声响。巷子里瞬间涌出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白骨制成的兵器,眼窝处泛着绿光——是被骨笛控制的傀儡。
“这些都是当年没炼成的‘废料’,”男人舔了舔嘴唇,“正好让苏大侠活动活动筋骨!”
苏夜将念安护在身后,锈剑划出道银弧,剑气劈开迎面扑来的傀儡,却见那傀儡断成两截的身体里,爬出无数细小的白虫,瞬间又拼合成新的傀儡,反而更凶猛了。
“这是‘骨蚀虫’,专啃活人的骨头!”男人笑得癫狂,“苏夜,你当年屠了我十二楼满门,今天就用你的骨头来补笛子吧!”
念安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颈间的玉珠,珠子此刻亮得刺眼:“婉姑姑说,虫子怕这个!”他抓起玉珠往最近的傀儡身上按去,那傀儡接触到玉珠的地方立刻冒出黑烟,骨蚀虫尖叫着化成灰。
“好小子!”苏夜眼前一亮,剑招陡变,故意将傀儡引向念安。小家伙灵活地躲闪,玉珠所过之处,傀儡纷纷溃散,骨蚀虫死得片甲不留。
男人见状,抓起玻璃缸里的归墟笛,放到唇边就要吹。那笛子刚接触到他的嘴唇,突然剧烈震动,笛身上的“归墟”二字渗出鲜血,缸底的孩童尸骨竟纷纷浮起,组成只巨大的骨手,猛地拍向男人!
“怎么会……”男人被拍飞出去,撞在墙上,吐出的血里混着碎骨。归墟笛自动飞到苏夜面前,笛身上的血迹顺着剑主令碎片的纹路,慢慢渗入锈剑,发出清越的鸣响。
苏夜握住归墟笛,只觉一股冰凉的怨气涌入体内,无数孩童的哭声在耳边回荡。他闭了闭眼,想起婉师妹临终的话:“怨气需渡,而非镇压。”
锈剑突然插入地面,青云印记光芒大盛,形成道金色的屏障。屏障内,孩童的尸骨渐渐平静,化作点点星光,被吸入归墟笛中。笛身的血色褪去,恢复了白骨的原色,只是“归墟”二字变得温润,像有了生命。
“爹爹,它们在说谢谢。”念安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苏夜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看向角落里苟延残喘的男人:“十二楼的账,还没算完。”
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瓷瓶,往嘴里倒了些粉末,身体竟开始膨胀,皮肤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白骨:“我早就不是人了!苏夜,同归于尽吧!”
他像头失控的野兽扑来,苏夜却不闪不避,举起归墟笛,吹奏起来。没有凄厉的魔音,只有段清越的调子,是婉师妹生前最爱唱的《归雁谣》。
笛声里,男人膨胀的身体突然僵住,裂开的皮肤下,竟渗出晶莹的泪水。他脸上的疯狂褪去,露出张年轻的面容,恍惚间竟有些眼熟——是当年十二楼里,那个总偷偷给被掳的孩童送吃的小杂役。
“我……我只是想救他们……”男人喃喃着,身体开始崩解,“可他们都死了……我只能把他们的骨头收起来……做成笛子……让他们能跟着我……”
苏夜的笛声一顿。
男人最后看了眼归墟笛,露出个解脱的笑,彻底化作飞灰。
巷外传来晨钟的声音,鬼市的灯笼一个个熄灭,露出灰蒙蒙的天。归墟笛在苏夜手中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念安指着东方:“爹爹,天亮了。”
苏夜抬头,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几只早起的鸿雁排成队,正往南飞。他握紧归墟笛,又摸了摸锈剑上的青云印记,那里似乎传来师父和婉师妹的叹息,温柔而欣慰。
“走,回家。”苏夜抱起念安,归墟笛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里面沉睡着无数被救赎的小灵魂。
锈剑的剑鸣与笛声相和,随着脚步,渐渐消失在巷口。鬼市的阴影褪去,新的一天,正披着晨光,慢慢铺展开来。
《剑落千山寂》第六十八章 归墟鸣
晨光刺破鬼市的薄雾时,归墟笛突然在苏夜掌心震颤。笛身的白骨纹路里渗出细如发丝的银线,顺着他的手腕攀援,与锈剑上的青云印记交缠成网。念安趴在他肩头,指着东方天际:“爹爹你看,那些星星在跟着我们跑。”
苏夜抬眼,只见昨夜被归墟笛收纳的星光正化作流萤,绕着他们的身影翩跹。骨器坊的残垣断壁后,突然传来极轻的呜咽,像有谁在吹埙。那调子缠缠绵绵,竟与《归雁谣》有七分相似。
“是十二楼的埙声。”苏夜按住腰间的青铜令牌,当年十二楼覆灭时,唯有吹埙人阿蛮不知所踪。传闻他是楼主的养子,最擅用埙声操控骨蚀虫,此刻这埙声里却裹着种奇异的哀恸,不似杀意。
念安突然拽紧他的衣襟,颈间玉珠烫得惊人:“婉姑姑说,哀恸里藏着刀。”
话音未落,流萤突然躁动起来,纷纷撞向左侧的青砖 wall。砖石簌簌剥落,露出后面藏着的暗门。门后站着个灰衣人,怀里抱着支乌木埙,脸藏在兜帽下,只有双眼睛亮得怕人,正死死盯着苏夜手中的归墟笛。
“这笛子,本该是我的。”灰衣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当年楼主说过,谁能集齐孩童的七星命骨,谁就能执掌归墟笛。”
苏夜的锈剑微微颤动,青云印记与归墟笛的银线同时发亮。他认出灰衣人袖口露出的半截刺青——那是十二楼吹埙人的标记,朵枯萎的碧桃花。
“阿蛮。”苏夜的声音沉得像深潭,“当年你往傀儡的骨蚀虫里掺了安神草,我没揭穿你。”
灰衣人猛地抬头,兜帽滑落,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额角的疤痕蜿蜒如蛇,正是当年被楼主用烙铁烫的——只因他偷偷放走了个带七星钉的孩童。
“苏大侠果然好记性。”阿蛮的埙突然指向念安,“可惜这孩子颈间的七星玉珠,比当年那个孩童的更纯。归墟笛缺的最后缕魂,怕是要落在他身上。”
念安突然从苏夜怀里挣出来,小手攥着玉珠往苏夜身后躲,玉珠的光芒在他掌心凝成道小小的盾。流萤们仿佛接到指令,瞬间聚成道光墙,将三人圈在中央。
“你可知归墟笛真正的用处?”苏夜的锈剑缓缓出鞘,晨光在剑刃上流转,“不是操控魂魄,是引渡。”
“放屁!”阿蛮突然将埙凑到唇边,凄厉的埙声炸响,鬼市的残砖碎瓦下突然钻出无数骨蚀虫,像条白骨色的潮水,朝着光墙涌来。流萤撞上虫潮,顿时有大半化作青烟,光墙摇摇欲坠。
念安的玉珠亮得快要炸开,小家伙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躲进苏夜怀里。苏夜看得分明,那些骨蚀虫靠近玉珠三尺就会蜷缩成球,显然对七星灵力畏之如虎。
“当年你放走的孩童,如今在江南种桃花。”苏夜突然开口,锈剑划出道圆弧,剑气劈碎迎面而来的虫潮,“他托我给你带句话——埙声太苦,该换支甜些的曲子了。”
阿蛮的埙声猛地顿住。骨蚀虫潮也随之停滞,在光墙前簌簌发抖。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他……还活着?”
“去年我在江南见他时,他正给桃树剪枝。”苏夜的剑势放缓,“他说记得有个吹埙的哥哥,总在深夜往牢里塞蜜饯。”
归墟笛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笛身的银线飞射而出,缠住阿蛮手中的乌木埙。埙上刻着的碧桃花纹竟慢慢舒展,像是重新绽放。阿蛮的眼泪突然砸在埙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以为……我以为所有孩子都死了……”他蹲下身,埙从手中滑落,骨蚀虫潮在流萤的光芒里渐渐消散,“楼主说他们都被骨蚀虫啃成了白骨……我只能把找到的碎骨都收进笛子里,想着至少能让他们聚在一起……”
念安突然跑过去,将颈间的玉珠解下来塞进阿蛮手里:“婉姑姑说,玉珠能听到活人心里的话。你吹支甜曲子,江南的桃花哥哥会听见的。”
阿蛮握着温热的玉珠,指尖的疤痕蹭过珠面,突然爆发出阵剧烈的咳嗽。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枚小小的桃木符,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个“安”字。
“这是当年那个孩子给我的。”他的声音哽咽,“我说要带他走,他说等我回来摘桃花。”
苏夜看着那枚桃木符,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十二楼地牢里,他挥剑斩断锁链时,曾见个灰衣少年抱着个孩童往密道跑,孩童手里就攥着这么枚符。当时他以为是同党,如今才知是救赎。
归墟笛的银线突然尽数缩回,笛身的白骨竟透出层淡淡的粉,像是染上了桃花色。晨光漫过残垣,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爹爹,星星要回家了。”念安指着渐渐淡去的流萤,它们正化作光点,融入归墟笛中。
阿蛮将桃木符轻轻贴在笛身,那些光点突然凝成只小小的桃花精灵,在笛口转了三圈,倏地钻进晨光里。苏夜知道,那是被收纳的魂魄终于得以往生。
“我带你去江南。”苏夜将归墟笛递给阿蛮,“桃花该开了。”
阿蛮接过笛子,指腹摩挲着笛身的“归墟”二字,突然吹起《归雁谣》。这次的调子不再哀恸,倒有了几分江南的软糯。锈剑上的青云印记轻轻闪烁,像是在笑。
念安趴在苏夜耳边:“婉姑姑说的对,原来笛声可以是甜的。”
苏夜望向晨光深处,那里仿佛有鸿雁掠过,翅尖驮着新的朝阳。他知道,十二楼的阴影终于散去,但江湖路还长。归墟笛的鸣响里,藏着过往的尘埃,更藏着未来的风。
锈剑归鞘时,剑鸣清越,与埙声、笛声相和,在鬼市的晨雾里久久回荡。这一路追凶,终究不是为了让千山沉寂,而是要让每个被阴霾笼罩的角落,都能重新听见花开的声音。
巷口传来卖花人的吆喝,新摘的桃花插在竹篮里,粉得像团云霞。苏夜牵着念安的手,阿蛮抱着归墟笛跟在身后,埙声里的桃花调,正随着脚步,往天光最亮的地方漫去。
《剑落千山寂》第六十九章 桃花骨
江南的桃花开得泼泼洒洒,苏夜踩着落英往前走,锈剑的剑穗沾着花瓣,每晃一下都甩出细碎的粉白。阿蛮跟在他身侧,归墟笛别在腰间,乌木埙换了支新的,竹制的,吹起来带着股草木的清气。
“当年那个孩子,就住在前面的竹楼。”阿蛮的声音还有些发紧,指尖反复摩挲着念安送他的七星玉珠,“我托人打听了,他现在叫陶安,开了家桃花酿坊,娶了媳妇,生了对双胞胎。”
念安被苏夜架在肩头,小手揪着他的头发,七星玉珠在颈间晃悠,映得满地落英都泛着银光:“爹爹,陶安叔叔会喜欢婉姑姑的桃花酒吗?”
苏夜低头,看见孩子发间的碧桃花玉珠——婉师妹魂散后留下的那枚,此刻正微微发烫。他想起临行前吴婆婆塞给他的酒坛,坛口封着桃花纸,上面写着“赠陶安”三个字,是婉师妹的笔迹,不知她何时备好的。
竹楼外的篱笆爬满了蔷薇,一个穿青布衫的汉子正蹲在溪边洗酒坛,侧脸轮廓依稀能看出当年孩童的模样。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头,手里的木瓢“咚”地掉在水里:“是……是阿蛮哥?”
阿蛮的嘴唇哆嗦着,归墟笛从腰间滑出来,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小安……我来给你送桃花了。”
陶安突然红了眼眶,冲过来抱住阿蛮,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就知道你会来!我每年都留着最旺的那棵桃树,等你回来摘!”
苏夜把念安放下,将酒坛递过去:“这是位故人酿的桃花酒,说该给你尝尝。”
陶安接酒坛时,指尖刚触到桃花纸,纸就化作粉蝶飞起来,绕着竹楼转了三圈,落进旁边的桃林里。林子里突然飘出冷梅香,苏夜抬头,看见婉师妹的白影站在桃树枝头,正对着他们笑,裙角的桃花瓣簌簌落下,沾在陶安的发间。
“是婉姑姑!”念安拍手,七星玉珠亮得刺眼。
陶安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进竹楼,抱出个旧木盒。盒子打开,里面是半块烧焦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归墟”二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是当年苏夜从火场里抢出的那半块,后来落在陶安手里。
“当年救我的人,留了这个给我。”陶安的声音发颤,“他说拿着这个,总有天能见到亲人。”
苏夜的锈剑突然鸣响,剑鞘里的剑主令碎片与青铜令牌产生共鸣,竟在半空拼合成完整的令牌。令牌上的“归墟”二字渗出金光,婉师妹的白影顺着金光落下,与令牌融为一体,令牌瞬间化作块暖玉,落在念安掌心。
“剑主令的真意,是团聚。”暖玉里传出婉师妹的声音,清越如弦,“当年师父把令牌劈成两半,就是想让我们明白,江湖的安稳,从不是靠一块令牌镇着,是靠人心连着。”
暖玉突然飞出念安掌心,悬在桃林上方,金光洒过之处,落英纷纷扬扬,竟在地上拼出幅巨大的图——是青云门的舆图,每个被十二楼屠戮过的地方,都有朵桃花标记。
“这些地方,都该种上桃花。”婉师妹的声音渐渐淡去,“苏夜,替我看着它们开花。”
暖玉化作道流光,钻进苏夜的锈剑里,剑身上的青云印记突然变得鲜活,像有桃花在上面绽放。阿蛮的归墟笛发出清越的鸣响,与锈剑的剑鸣相和,陶安抱着酒坛,眼泪掉进溪水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念安突然指着桃林深处,那里有个小小的坟包,坟前插着支乌木埙,是阿蛮当年以为陶安死了,偷偷立的衣冠冢。此刻埙上竟开出朵小小的碧桃花,在风里轻轻摇晃。
“婉姑姑说,这里以后会变成花海。”念安的小手抚过坟包上的新土,“陶安叔叔,我们一起种桃树好不好?”
陶安哽咽着点头,阿蛮蹲下身,将归墟笛轻轻放在坟前:“以后不吹苦调子了,吹《桃花谣》。”
苏夜的锈剑在掌心发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青云门的旧址该重建了,被十二楼荼毒过的江湖该抚平伤痕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念安,看着江南的桃花开到千山万水,让每个记得伤痛的人,都能在花影里,找到活下去的暖意。
夕阳西下时,竹楼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陶安的媳妇端出刚蒸好的米糕,双胞胎围着念安打闹,阿蛮坐在溪边,吹起了新制的《桃花谣》,笛声里混着溪水潺潺,桃花簌簌,像首温柔的歌。
苏夜靠在桃树下,锈剑斜插在土里,剑穗上的桃花瓣被晚风吹得轻轻颤动。他闭上眼,仿佛看见师父站在青云门的石阶上,笑着朝他招手;婉师妹提着桃花酒,跟在师兄弟们身后,裙角扫过落英;还有那些被救赎的魂灵,在花海深处,朝着他微微颔首。
风穿过桃林,带来远处的酒香,和着笛声,在暮色里久久不散。
(本章完)
《剑落千山寂》第七十章 骨笛鸣
桃林深处的暮色漫过脚踝时,苏夜的锈剑突然震颤。
不是风动,是剑脊上的青云纹在发烫。他低头,看见念安掌心的暖玉正渗出金芒,顺着剑穗缠上剑身,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竟活了过来——流云绕着桃花,归墟二字浮在剑尖,像有血在里面淌。
“爹爹,玉在叫。”念安的小手按在剑鞘上,暖玉突然挣开他的掌心,化作道流光撞向竹楼方向。陶安媳妇刚端出的米糕盘子“哐当”落地,双胞胎吓得躲进阿蛮怀里,而陶安正举着那半块青铜令牌,脸色惨白如纸。
令牌上的归墟二字在流血。
阿蛮的骨笛刚凑到唇边,就被苏夜按住。“别吹。”他的声音比溪水里的冰碴还冷,“是十二楼的血信。”
话音未落,竹楼的梁柱突然渗出暗红的汁液,顺着木纹爬成诡异的图腾——是十二楼的标记,比当年屠戮青云门时刻在门楣上的更狰狞。陶安手里的令牌“啪”地裂开,碎片刺破他的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竟凭空燃起幽蓝的火。
“他们找到这儿了。”苏夜将念安塞进阿蛮怀里,锈剑出鞘的刹那,桃林里的落英突然逆着风飞,聚成面旋转的花墙。“带孩子进地窖。”
阿蛮没动。他的骨笛抵在陶安咽喉,眼神却盯着苏夜:“二十年前你把我从火里拖出来,说十二楼的债要亲手讨。现在让我躲?”骨笛突然转向,笛尾重重砸在陶安后颈,陶安闷哼着倒在地上。“双胞胎交给陶安媳妇,我跟你去。”
苏夜没再说话。花墙外侧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十二楼的杀手穿得像团黑影,手里的链刀绞碎了漫天桃花。念安突然尖叫,他颈间的七星钉亮得刺眼——那些黑影的手腕上,都戴着跟七星钉同款的银环。
“是执刑人。”苏夜的剑刃擦过第一个黑影的咽喉,血溅在桃花上,“当年屠师门的,就是这批人。”
阿蛮的骨笛终于响起,不是《桃花谣》,是二十年前青云门的镇魂调。笛声撞在链刀上发出金石裂的脆响,黑影们的动作竟迟滞了半分。“我就说这调子没白练。”他笑着抹去嘴角的血,笛身已被链刀劈出三道豁口。
念安在陶安媳妇怀里挣扎,暖玉从他领口滑出来,悬在半空微微发烫。那些戴着银环的手腕只要靠近,银环就会爆出白焰,把黑影烧得嗷嗷叫。“婉姑姑的玉在打架!”小家伙突然拍手,而陶安媳妇正举着破碎的米糕盘,将双胞胎护在地窖入口。
苏夜的锈剑突然加速。他想起婉师妹最后塞给他的锦囊,说遇十二楼的执刑人,要刺他们左肋第三根骨头——那里藏着控制银环的机括。第一个黑影的肋骨被剑挑飞时,苏夜看见环里嵌着的符咒,与当年钉在师父心口的一模一样。
“是镇魂符的变种。”他剑峰一拧,符咒在剑光里化成灰,“他们把活人炼成傀儡,靠符咒控着。”
阿蛮的骨笛突然断了。半截笛身插进一个黑影的眼眶,他反手将陶安拖进地窖,自己却被链刀缠住脚踝。“苏夜!”他的声音混着血沫,“记得给我吹镇魂调!”
锈剑回援的刹那,苏夜看见阿蛮的手腕上也浮现出银环的印记——跟黑影们的一模一样。二十年前那个被他拖出火场的少年,原来早就成了十二楼的饵。
“婉姑姑的玉!”念安的尖叫刺破暮色。暖玉突然炸成千万点光,像把碎星组成的网,将所有银环都罩在里面。黑影们的动作彻底僵住,银环“噼啪”裂开,露出里面蜷着的细小骨片——是孩童的指骨。
苏夜的剑停在阿蛮咽喉前。阿蛮的银环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早已溃烂的皮肉,他笑着吐出血泡:“早知道会被你亲手了结,当年就不偷喝你藏的桃花酒了。”
锈剑突然转向,斩断阿蛮脚踝上的链刀。“二十年前欠你的,今天还。”苏夜背起阿蛮往地窖冲,花墙外侧传来更多黑影落地的声响——是陶安醒了,他手里的青铜令牌碎片竟能引动那些幽蓝的火,烧得黑影惨叫连连。
地窖门关上的瞬间,念安扑进苏夜怀里。暖玉的光点落回小家伙掌心,拼成半块令牌的形状。“爹爹,阿蛮叔叔的笛子还在外面。”
苏夜摸着念安颈间的七星钉,突然发现那些银环的纹路,跟令牌上的归墟二字隐隐相合。二十年前的剑主令,根本不是被十二楼抢走的。
是有人故意让他们拿走的。
地窖顶传来链刀劈砍的脆响,而阿蛮那半截断笛,正从门缝里滚进来,笛孔里卡着片桃花瓣,在黑暗里轻轻颤动。
《剑落千山寂》第七十一章 骨烬
地窖的石壁在链刀的劈砍声中簌簌掉灰,陶安媳妇把双胞胎死死按在怀里,念安攥着半块暖玉碎片,指节泛白。苏夜将阿蛮放在草堆上,看着他手腕上融化的银环露出的溃烂皮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阿蛮被扔进十二楼的炼蛊炉前,手腕上就戴着个一模一样的环。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苏夜的锈剑抵在阿蛮咽喉,剑上的青云纹烫得惊人,“银环里的骨片,是当年被屠的师弟们的。”
阿蛮笑了,咳出来的血沫溅在苏夜手背上:“不然呢?你以为十二楼养着我,是为了什么?他们要我当新的执刑人,用这些骨片……控着你。”他突然拽住苏夜的剑刃,往自己颈间送了半寸,“杀了我,苏夜。这些骨片烧不干净,只有我死了,他们才没法再用我引你上钩。”
念安突然扑过来抱住苏夜的腿:“爹爹别!阿蛮叔叔刚才救了我!”暖玉碎片在他掌心发烫,映出阿蛮背后那些若隐若现的符咒——跟十二楼杀手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淡,像快要熄灭的烛火。
陶安从外面滚了进来,青铜令牌的碎片插在他肩胛骨上,血顺着指缝往草堆里渗。“别听他胡扯!”他嘶声吼道,“十二楼的老巢在断魂崖!阿蛮是故意让他们抓去当诱饵的!”
阿蛮的脸瞬间白了。他看着陶安背后的令牌碎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蠢货……谁让你跟来的……”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扛?”陶安扯掉令牌碎片,血窟窿里露出森白的骨头,“当年师父把剑主令交给你,不是让你当孤胆英雄的!”
苏夜的剑垂了下去。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嘱托,是哀求——求他护好剩下的师兄弟,求他别为了报仇毁了自己。可现在,他手里的剑正对着最后一个活着的师弟。
地窖门“轰隆”一声被劈开,十二楼的执刑人蜂拥而入,链刀上的倒刺闪着幽光。为首的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张跟苏夜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
“师兄,好久不见。”那人笑了,露出一口黑牙,手腕上的银环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别来无恙?”
苏夜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音,这个侧脸……是当年被认为死在火场里的大师兄,秦风。
“你没死。”苏夜握紧锈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当年放火烧师门的,是你。”
秦风摊开手,银环里的骨片在火把下清晰可见:“是我。谁让师父偏心,把剑主令给了你这个外门弟子?”他突然指向阿蛮,“包括他,都是我亲手送进炼蛊炉的。你以为他为什么护着你?因为他的命捏在我手里!”
阿蛮的身体猛地一颤,看向苏夜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你以为暖玉是好东西?”秦风笑得更残忍了,“那是用百个孩童的魂炼的,念安戴得越久,就越离不开十二楼的符咒……等他变成第二个阿蛮,你说,苏夜,你会不会亲手杀了他?”
念安吓得脸色惨白,猛地把暖玉碎片扔在地上。碎片落地的瞬间,竟冒出黑烟,发出孩童的惨嚎。
“不……”苏夜的声音嘶哑,他看着念安惊恐的脸,突然明白了师父为什么要把剑主令藏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信物,是能操控人心的邪物。
陶安突然冲向秦风,青铜令牌的碎片在他手里化作利刃:“我杀了你这个叛徒!”
秦风侧身避开,链刀缠住陶安的腰,往石壁上狠狠一撞。陶安闷哼一声,吐出的血溅在苏夜的剑上。
“杀了我?”秦风一脚踩在陶安胸口,“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是我!你以为你忠于苏夜,可你的命,是我给的!”
苏夜的锈剑突然出鞘,剑气劈开了火把的光,直刺秦风咽喉。他没看陶安震惊的脸,也没看阿蛮绝望的眼神,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疤,那枚银环,和师父临终前的血。
“当年你欠师门的,今天,连本带利还回来!”
剑光与链刀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火星溅在阿蛮的溃烂处,他却像没感觉到疼,只是喃喃自语:“原来……我从来都不是诱饵……我是……棋子……”
念安捡起暖玉碎片,突然往秦风身上扔去。碎片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针,刺向那些银环。执刑人们发出惨叫,银环里的骨片在光针下化作飞灰。
“婉姑姑说过,邪不压正!”念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苏夜的剑刺穿了秦风的咽喉。秦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银环里的骨片突然全部碎裂,化作白蝶飞向空中。那些被囚禁的魂灵,终于得以安息。
阿蛮看着那些白蝶,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看……他们自由了……”
他手腕上的溃烂处开始愈合,符咒像潮水般褪去。原来,银环的解药,是真相。
地窖外传来鸡鸣,天快亮了。
苏夜拔出剑,秦风的尸体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埃。他看向陶安,陶安正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陶安的声音很轻,“我没告诉你……秦风是我亲哥。”
苏夜没说话,只是走到念安身边,捡起那枚暖玉碎片。碎片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冷。
“走吧。”他说,“该回家了。”
阿蛮挣扎着站起来,看着苏夜的背影,突然喊道:“苏夜!剑主令的另一半……在断魂崖的冰洞里!师父说,那才是真正能镇住十二楼邪祟的东西!”
苏夜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晨光从地窖的破口照进来,落在念安的脸上,落在陶安的伤口上,落在阿蛮释然的笑脸上。链刀的碎片在光里闪烁,像一颗颗星星。
念安拉着苏夜的手,走出地窖,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说:“爹爹,婉姑姑说,天亮了,坏人就跑不掉了。”
苏夜低头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远处的断魂崖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苏夜知道,那里还有最后一个秘密等着他揭开,但他不再着急。
因为他知道,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就像这黎明,总会穿透最深的黑暗。
他握紧念安的手,一步步走向晨光深处,锈剑在背上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新生的朝阳。
《剑落千山寂》第七十二章 冰洞
晨光漫过断魂崖的碎石时,苏夜的锈剑正卡在冰洞的岩壁里。冰层下泛着幽蓝的光,映得他眼底一片寒凉——那是剑主令的另一半,嵌在万年玄冰里,周围凝结着无数细小的冰晶,细看竟都是人脸的形状。
“果然在这儿。”陶安捂着流血的肩膀,青铜令牌的碎片在他掌心发烫,“师父当年说,剑主令要分两处藏,一处引蛇出洞,一处镇住邪祟。”他指向冰洞里盘旋的黑雾,“这些是十二楼没来得及炼化的冤魂,靠剑主令的正气镇着。”
念安躲在苏夜身后,小手攥着他的衣角,暖玉碎片在衣兜里发烫。冰洞里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爬,却抵不过那些人脸冰晶散发出的阴冷——每张脸都在无声嘶吼,像要从冰里挣脱出来。
“秦风说的是真的?”苏夜的剑尖抵住玄冰,冰层上立刻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痕,“暖玉是用孩童魂炼的?”
阿蛮靠在冰壁上,手腕上的溃烂还在渗血,听见这话突然笑了,笑声在冰洞里撞出空洞的回响:“不然你以为十二楼为什么抓那么多孩子?但念安的暖玉不一样……”他顿了顿,看向念安发抖的背影,“他的是婉师妹用自己魂元养的,能驱邪,却也……会让他依赖十二楼的气息。”
念安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恐像被踩碎的琉璃:“我不要……我不要依赖坏人……”
“别怕。”苏夜摸了摸他的头,锈剑突然发力,玄冰裂开的声音像骨头碎掉,“婉师妹不会害你。她肯定留了后手。”
话音未落,冰洞里的黑雾突然沸腾起来,人脸冰晶剧烈晃动,仿佛要冲破冰层。陶安的青铜令牌碎片“嗡”地一声飞起来,贴在玄冰上,暂时稳住了黑雾。
“秦风的人来了!”陶安嘶声喊道,“他想抢剑主令,用这些冤魂炼更厉害的蛊!”
冰洞外传来链刀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带着十二楼独有的血腥气。苏夜的锈剑从冰层里拔出来,剑身上的青云纹亮得惊人——那是剑主令的正气在呼应。
“阿蛮,带念安去冰洞深处,那里有婉师妹留下的密道。”苏夜的声音在冰洞里回荡,冷得像玄冰,“陶安,跟我守住洞口。”
“我不!”阿蛮突然站直,溃烂的手腕在寒气里泛着青白,“要走一起走!当年你把我从炼蛊炉里拖出来,就该知道我不会丢下你!”
念安也用力摇头,小手死死抱住苏夜的腿:“我跟爹爹一起!”
黑雾突然冲出玄冰的束缚,一张巨大的人脸在冰洞中央成型,五官模糊,却能看出是秦风的轮廓。“苏夜,把剑主令交出来!”人脸嘶吼着,冰晶人脸们立刻附和,冰洞顶的冰锥“簌簌”往下掉。
苏夜的锈剑划出一道弧光,劈开迎面扑来的黑雾,剑气撞在冰壁上,溅起无数冰碴:“想要?凭本事来拿!”
陶安的青铜令牌碎片在玄冰上划出复杂的纹路,暂时困住了那些人脸冰晶。他冲苏夜喊道:“剑主令在玄冰最深处!得用你的血才能融开冰层!”
苏夜没犹豫,反手一剑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玄冰上,立刻被冰层吸了进去。那些人脸冰晶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血的气息安抚了。
“果然……”阿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真是师父选中的继承人……”
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露出里面半块青铜令牌,与陶安手里的碎片严丝合缝。就在苏夜伸手要去拿的瞬间,冰洞的入口突然炸开,秦风的身影裹着黑雾冲了进来,链刀直取苏夜后心。
“小心!”阿蛮扑过去推开苏夜,链刀狠狠劈在他背上,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衣襟。
“阿蛮!”苏夜转身时,锈剑已刺穿了秦风的肩胛,却被黑雾缠住拔不出来。
秦风狞笑着,另一只手抓向玄冰上的剑主令:“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念安突然把暖玉碎片往黑雾里一扔,碎片炸开的光焰竟逼得黑雾连连后退。“婉姑姑说,邪不胜正!”小家伙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
就是这片刻的停顿,苏夜的锈剑挣脱黑雾,再次刺穿秦风的咽喉。
秦风的身体倒在玄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半块剑主令,像是不甘,又像是解脱。他手腕上的银环“咔”地裂开,里面的骨片化作白蝶,飞向冰洞深处——那些魂灵,终于自由了。
阿蛮靠在冰壁上,背后的伤口深可见骨,他看着秦风的尸体,突然咳嗽起来:“他……其实也挺可怜的……从小就活在师父的阴影里……”
苏夜捡起剑主令,两半令牌合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冰洞里的黑雾瞬间消散,人脸冰晶化作点点星光,往洞口飘去。
“结束了。”苏夜将令牌揣进怀里,扶起阿蛮,“我们回家。”
念安捡起地上的暖玉碎片,突然发现碎片上多了个小小的刻痕,像朵桃花。“爹爹你看!”
苏夜接过来,指尖抚过那道刻痕,突然笑了——那是婉师妹的笔迹。
冰洞外的晨光正好,照在三人身上,带着冰雪消融的暖意。陶安跟在后面,青铜令牌的碎片在他掌心闪着光,像一颗正在愈合的伤口。
阿蛮靠在苏夜肩上,声音越来越轻:“其实……秦风没说错……暖玉会让人依赖……但婉师妹在里面加了自己的魂元,只要念安心里有光,就不会被控制……”
“我知道。”苏夜的声音很温柔,“婉师妹从来都比我们聪明。”
念安突然指着远处的桃花林,那里的花不知何时开了,粉白一片,像雪又像云。“爹爹,桃花开了!”
苏夜抬头望去,阳光穿过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当年师门的模样。
他握紧怀里的剑主令,突然明白,师父留下的从来不是什么权力的象征,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远处的桃花林里,传来孩童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苏夜笑了,拉着念安的手,一步步走向那片花海。锈剑在背上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春天的节拍。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剑落千山寂》第七十三章 桃花劫
断魂崖的桃花开得疯魔,粉白的花瓣裹着血腥味,黏在苏夜的剑穗上。他背着昏迷的阿蛮往桃林外走,锈剑的剑脊撞在崖壁的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响——那是剑主令在震颤,整面令牌都在发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爹爹,令牌在哭。”念安攥着他的衣角,小脸埋在他背上,暖玉碎片在孩子掌心亮得刺眼。苏夜低头时,看见令牌边缘渗出暗红的液珠,滴在地上竟长出细小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泛着乌光,正往陶安的脚踝缠去。
陶安猛地跺脚,链刀的碎片劈开藤蔓,脸色比崖边的积雪还白:“是‘血引藤’,十二楼用活人血养的邪物。秦风虽然死了,但他的血渗进了崖底,这东西怕是要把整个桃林都缠满。”
话音未落,桃林深处传来孩童的啼哭。不是双胞胎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冰面,听得人头皮发麻。念安突然抬头,暖玉碎片挣开他的掌心,化作道流光射向哭声处——那里的桃花开得最密,粉白的花海中浮着个小小的黑影,正被血引藤缠成个茧。
“是……是被掳走的孩子!”陶安的链刀碎片突然出鞘,却被苏夜按住。
“别动。”苏夜的声音沉得像深潭,“那孩子的眼睛是黑的,没有瞳仁。”
黑影突然转头,脸上果然嵌着两颗乌沉沉的珠子,没有丝毫光泽。血引藤从他七窍里钻出来,在他身后织成面巨大的网,网上挂着些零碎的衣角,苏夜认出其中片青布——是陶安媳妇的衣裳。
“陶安嫂子……”念安的声音发颤,小手死死拽着苏夜的衣襟。
陶安的链刀碎片“哐当”落地,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崖壁上:“不可能……我让她带着孩子躲进地窖了……”
黑影突然笑了,笑声像无数只虫在爬:“地窖?十二楼的‘蚀骨蚁’早就把地窖蛀空了。那对双胞胎的哭声真好听,像刚破壳的雀儿……”
苏夜的锈剑骤然出鞘,剑气劈开漫天花瓣,直刺黑影的咽喉。剑刃刚触到黑影的皮肤,就被血引藤缠住,那些尖刺瞬间刺破剑身,在青云纹上蚀出细小的孔洞——剑主令的金光竟弱了几分。
“剑主令也怕这个?”黑影笑得更癫狂,血引藤突然暴涨,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三人困在中央,“秦风说过,这令牌是用青云门历代掌门的魂炼的,最忌至亲的血。陶安,你敢让你亲哥的血污了它吗?”
陶安的脸猛地抽搐,他看着苏夜剑上的孔洞,又看向黑影身后隐约露出的虎头鞋——那是双胞胎穿的样式。链刀碎片突然被他攥出血痕:“苏夜,劈了它!别管我!”
血引藤突然收紧,尖刺扎进阿蛮的伤口,昏迷的人猛地抽搐,嘴角溢出黑血。念安的暖玉碎片爆发出强光,将最近的藤蔓烧成灰烬,却也让黑影身后的血网更亮了,网上的衣角开始渗血,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婉姑姑的玉能烧藤!”念安突然扑向黑影,暖玉碎片在他掌心凝成把小小的剑,“放开陶安嫂子!”
苏夜的锈剑同时发力,剑主令的金光顺着剑刃流淌,血引藤遇光便簌簌发抖,尖刺上的乌光渐渐褪去。他看清了,黑影的脖颈处有个细小的七星印记——和念安颈间的玉珠同源,只是这印记泛着黑,像是被毒液浸透了。
“是被七星钉反噬的孩子。”苏夜的剑势陡变,避开黑影的要害,只挑断他身上的主藤,“秦风用他做了血引藤的阵眼。”
黑影突然尖叫,身上的血引藤疯狂收缩,竟从他体内拽出颗跳动的心脏,心脏上缠着半块青铜令牌——是秦风藏起来的剑主令残片。残片遇光便炸,将血引藤炸得粉碎,黑影的身体软软倒下,露出张清秀的小脸,正是之前被十二楼掳走的、带七星命相的孩童。
“他还有气!”苏夜探向孩子的鼻息,突然皱眉,“他的心跳……和剑主令的震颤频率一样。”
陶安突然扑过来,链刀碎片抵住孩子的咽喉:“是他!是他引着蚀骨蚁找到地窖的!我亲眼看见他把嫂子推进蚁群!”
孩子突然睁眼,瞳仁里映出陶安狰狞的脸,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你杀了我,她也活不了。十二楼的‘子母蛊’,我死了,她也会被蚁群啃成白骨……”
念安的暖玉碎片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钻进孩子的七窍。孩子的身体剧烈抽搐,从他嘴里呕出只黑色的虫子,落地便化作青烟。“婉姑姑说,蛊怕玉光。”小家伙喘着气,小脸涨得通红,“他被蛊控制了。”
孩子的眼神渐渐清明,他指着桃林深处:“陶安嫂子……被关在‘往生窟’,那里有十二楼最后的执刑人……他们说……要等剑主令集齐,用她的血祭旗……”
苏夜将阿蛮交给孩子,锈剑的剑主令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鸣响:“陶安,照顾好他们。”他转身冲向往生窟,桃花瓣在他身后逆着风飞,像无数只引路的蝶。
陶安看着他的背影,链刀碎片在掌心发烫。他突然捡起碎片,追了上去:“我欠青云门的,该还了。”
往生窟的石门上刻着十二楼的标记,门缝里渗出暗红的血。苏夜的锈剑劈开石门时,看见陶安媳妇被吊在窟顶,身上爬满蚀骨蚁,而她脚下的石台上,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正用青铜铃对着她的眉心摇晃——那是十二楼的“炼魂铃”,能抽走活人的神魂。
“苏大侠来得正好。”黑袍人转过身,兜帽滑落,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角有颗痣,苏夜认得——是当年给十二楼传递消息的、青云门的伙夫老张。
“是你。”苏夜的剑刃擦过老张的咽喉,“当年给秦风通风报信,把师父的行踪卖给十二楼的,就是你。”
老张突然笑了,青铜铃晃得更急:“老东西偏心,凭什么你个外门弟子能学‘千山寂’?我在青云门烧了三十年火,连剑穗都没摸过!”他突然拽断吊绳,陶安媳妇直直坠向蚁群,“想要她活?把剑主令给我!”
苏夜的锈剑突然脱手,剑身在空中转了个圈,斩断陶安媳妇身上的蚁群,同时剑柄回撞,正中老张心口。青铜铃“哐当”落地,老张的黑袍裂开,露出里面爬满的血引藤——他早就把自己炼化成了傀儡。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老张的身体在藤叶里消融,最后化作颗黑色的种子,落进石缝里。
陶安冲进来时,正好接住昏迷的媳妇。他看着苏夜手里的剑主令,突然跪了下去:“苏夜,当年我哥放火烧师门,我知情……我没说,是怕被牵连……”
苏夜将剑主令揣进怀里,扶起他:“起来。剑主令认主,不是看血脉,是看心。”
念安抱着暖玉碎片跑进来,孩子的掌心突然渗出金光,落在陶安媳妇的伤口上,那些被蚁群啃咬的痕迹竟慢慢愈合。“婉姑姑说,心善的人,总能被救活。”
苏夜抬头望向窟顶的破洞,那里正飘进片桃花瓣,落在锈剑的剑穗上。令牌的震颤渐渐平息,青云纹上的孔洞被金光填满,恢复了原本的温润。
他知道,十二楼的余孽还没清剿,血引藤的种子还在石缝里蛰伏,但此刻握着剑,看着身边的人,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桃花还在开,活着的人还能往前走。
“回家。”苏夜背起阿蛮,锈剑在身后划出淡淡的光,“把没开完的桃花,都种完。”
桃林外的阳光正好,双胞胎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清脆得像串银铃。陶安抱着媳妇跟在后面,链刀碎片在他掌心泛着光,映得满地花瓣都成了金色。
念安突然指着天边,那里有朵云像极了婉师妹的白裙,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飘来。
“婉姑姑来看我们了。”孩子的声音清亮,暖玉碎片在他掌心,温柔得像块真正的玉。
《剑落千山寂》第七十四章 鬼市骨笛
鬼市的灯笼晃得人眼晕,苏夜的锈剑斜插在砖缝里,剑穗上的桃花瓣沾着黑血——那是刚从十二楼暗桩喉咙里拔出来的。念安攥着暖玉碎片躲在他身后,小家伙的指尖被碎片烫得发红,却死死不肯松手。
“苏大侠果然好身手。”阴影里传来个沙哑的笑,青布幌子被风掀起,露出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面具上刻着“归墟”二字,与剑主令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苏夜的手按在剑柄上,锈剑的青云纹突然发烫:“二十年前在火场递我水囊的,是你。”
面具人没否认,指尖转着支骨笛,笛身上的孔洞泛着幽蓝的光:“秦风的‘蚀骨蚁’养在笛子里,刚才若不是这笛音镇着,陶安媳妇的骨头早被啃成渣了。”他突然将骨笛抛过来,“剑主令认你为主,这东西该给你。”
骨笛撞在锈剑上,发出声清越的鸣响,笛孔里滚出几粒黑色的虫卵,落地便化作青烟。念安的暖玉碎片突然飞起,贴在笛身上,那些幽蓝的光竟渐渐变成了金色。
“是婉姑姑的气息!”念安指着笛身,那里浮现出朵淡粉色的桃花印记,与暖玉碎片上的刻痕完全重合。
面具人突然摘下面具,露出张被烧伤的脸,左额角有道月牙形的疤——苏夜认得,那是当年负责看守剑主令的三师兄,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火场里。
“三师兄……”苏夜的声音有些发颤,锈剑差点脱手,“当年你没走?”
“走了,又回来了。”三师兄的指腹抚过面具上的“归墟”二字,“秦风烧师门那晚,我藏在藏经阁的暗格里,看见老张把剑主令掰成两半,一半给了秦风,一半塞进你襁褓里。”他突然咳起来,手帕上染着暗红的血,“这些年我混在十二楼,就是为了等你回来——只有你的血能让两半令牌合一。”
话音未落,鬼市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十二楼的杀手们举着火把涌过来,为首的人身形高瘦,手里拎着个铁笼,笼里关着只通体雪白的狐,狐爪上戴着个青铜环,环上刻着“归墟”二字。
“白狐!”念安突然喊出声,暖玉碎片亮得刺眼,“婉姑姑说,白狐是归墟的守护者!”
高瘦杀手冷笑一声,铁链猛地拽紧,白狐发出声凄厉的哀鸣,笼壁上突然渗出黑血,在地上画出个诡异的阵图。三师兄的脸色骤变:“是‘血祭阵’!他们要用白狐的魂补全秦风的残魂!”
苏夜的锈剑突然出鞘,剑气劈开迎面扑来的火把,却被阵图边缘的黑气弹开。那些黑气沾在剑刃上,竟开始腐蚀青云纹,剑主令的金光弱了几分。
“剑主令怕这阵!”三师兄将骨笛塞进苏夜手里,“吹‘归墟谣’!这笛子是用婉师妹的指骨做的,只有它能破阵!”
苏夜的手猛地一颤,骨笛差点掉在地上。婉师妹……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小师妹,原来她的骨头都被做成了武器……
“爹爹快吹呀!白狐快不行了!”念安的哭声惊醒了他,铁笼里的白狐已经闭上了眼睛,爪上的青铜环发出声绝望的悲鸣。
苏夜深吸一口气,将骨笛凑到唇边。他从未学过什么“归墟谣”,但指尖一碰笛孔,那些旋律竟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那是婉师妹小时候总在他练剑时哼的调子,轻快得像山涧的流水。
骨笛的鸣响里,阵图上的黑气开始溃散,那些举着火把的杀手突然捂着头惨叫,身上冒出青烟——他们都被秦风的残魂控制着,此刻正被笛声剥离。高瘦杀手怒吼一声,铁链缠向苏夜的脖颈,却被三师兄扑过去死死抱住。
“苏夜!带念安走!去归墟!”三师兄的声音带着决绝,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与骨笛的鸣响相和,“剑主令的另一半在归墟的冰眼里,只有白狐能带你找到!”
金光炸开的瞬间,苏夜拽着念安扑向铁笼,锈剑劈开笼门,白狐虚弱地蹭了蹭他的手腕,爪上的青铜环突然弹开,化作半块青铜令牌,与苏夜怀里的那半严丝合缝。
剑主令终于合一,发出声震耳欲聋的鸣响,鬼市的黑气瞬间溃散,十二楼的杀手们倒在地上,身体渐渐化作飞灰。三师兄的身影在金光中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片桃花瓣,落在骨笛上,与那朵桃花印记融为一体。
白狐突然咬住苏夜的裤脚,往鬼市深处拖去。那里的地面裂开道缝隙,渗出刺骨的寒气,缝隙里隐约能看见片冰封的海——归墟,传说中剑主令诞生的地方。
念安抱着暖玉碎片,小手紧紧攥着苏夜的衣角:“爹爹,婉姑姑是不是也在归墟里?”
苏夜低头看了眼骨笛上的桃花印记,又摸了摸怀里合一的剑主令,那里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有人在轻轻拍他的手背。他突然笑了,牵着念安的手,跟着白狐往那道缝隙走去。
归墟的寒气里,似乎飘来婉师妹的笑声,清脆得像山涧的流水,混着骨笛的余韵,在鬼市的废墟上轻轻回荡。
前路或许还有凶险,但只要握着这把剑,牵着这只手,听着这笛声,他就不怕。
因为他知道,那些逝去的人,从未真正离开。
《剑落千山寂》第七十五章 冰眼
归墟的寒气像无数细针,扎得人骨头缝都发疼。苏夜攥着合一的剑主令,令牌烫得惊人,像是揣了团活火。白狐在前面引路,尾巴扫过冰面,留下串金色的脚印,那些脚印落地就化成细碎的光,照亮了前方蜿蜒的冰洞。
念安缩在苏夜怀里,暖玉碎片贴在脸颊上,小声嘟囔:“婉姑姑的骨头笛,会不会冻坏呀?”话音刚落,骨笛突然在苏夜腰间发烫,笛身上的桃花印记渗出粉光,把周围的寒气逼退了半尺。
“它比你结实。”苏夜的声音裹着冰碴,却带着点笑意。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念安的睫毛上结了层薄霜,像沾了星星碎,“抓紧了,前面冰路滑。”
冰洞深处传来钟鸣般的声响,每一声都震得冰面嗡嗡发颤。白狐突然停下,对着前方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苏夜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冰壁上嵌着扇青铜门,门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符文间隙渗出黑血,正顺着冰纹往下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血洼。
“是‘锁魂符’。”苏夜指尖抚过剑主令,令牌上的青云纹亮起,“三师兄说的没错,剑主令能破阵。”他将令牌按在青铜门上,那些扭曲的符文突然像活过来般蠕动,发出刺耳的尖叫,黑血瞬间凝固成冰。
青铜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冰眼,而是间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女子,白衣上绣着桃花,正是婉师妹的模样!她双目紧闭,胸口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石台下刻着圈凹槽,里面积着半槽黑血,血里泡着些碎裂的骨片——苏夜认得,那是三师兄骨笛上的碎片。
“婉姑姑!”念安挣扎着要跳下来,被苏夜按住。他盯着石台上的女子,眉头拧成个结:“不对,她的发间没有桃花簪。”
话音刚落,白衣女子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没有黑仁,全是惨白的光。她轻飘飘地飘起来,白衣无风自动,露出手腕上的铁链——链环上刻着“十二楼”三个字。
“苏夜师兄,好久不见呀。”女子的声音像揉碎的冰碴,尖得刺耳,“你看我这身子,是不是和婉师妹一模一样?秦风说,用她的骨头做容器,再灌进百个孩童的魂,就能造出个听话的傀儡呢。”
苏夜的锈剑“噌”地出鞘,剑气劈在女子身上,却穿体而过——是幻影!“真身在哪?”
女子笑得更尖了:“就在冰眼里呀,被白狐守着的冰眼,其实是口井,井里泡着婉师妹的真身呢。白狐?它早被秦风喂了‘蚀心蛊’,现在可是我的眼线!”
白狐突然转头,眼里闪过丝猩红,猛地扑向苏夜!念安的暖玉碎片突然飞出,撞在白狐额头上,白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嘴角吐出黑血。幻影女子的脸色骤变:“不可能!暖玉是归墟石做的,怎么会伤得了蛊虫?”
“因为它认主。”苏夜的声音冷得像冰,“婉师妹给念安的暖玉,早融进他的血里了。”他突然冲向石室角落,那里的冰壁泛着异样的蓝光,“冰眼在这!”
锈剑劈开冰壁,露出个幽深的冰井,井水泛着幽蓝的光,里面果然浮着个女子身影,正是婉师妹!她身上缠着黑色的锁链,锁链上爬满了蛊虫,正往她皮肉里钻。
“师兄救我……”井水传来微弱的声音,带着气若游丝的疼。
幻影女子尖叫着扑过来:“不准碰她!她是秦风的药引!”
苏夜没回头,剑主令掷向冰井,令牌在井口炸开金光,锁链瞬间寸寸断裂。他纵身跳进冰井,刺骨的井水像无数把小刀割着皮肤,但他还是一把抱住婉师妹,往上托举。
“抓住我!”念安趴在井边,暖玉碎片的光裹住他的小手,他死死拽住苏夜的手腕,小小的身子被拽得悬空。白狐突然扑过来,用背顶住念安的脚——它眼里的猩红退了,只剩焦急的呜咽。
就在苏夜快要爬出井口时,幻影女子突然化作道黑气,钻进婉师妹的身体里。婉师妹的眼睛瞬间变得惨白,指甲变得乌黑,反手掐住苏夜的脖子:“一起死吧!”
“婉姑姑!”念安急得大哭,暖玉碎片突然飞进婉师妹嘴里。婉师妹的身体剧烈颤抖,黑气从她七窍里往外冒,最后化作个小小的黑球,被暖玉碎片吸了进去。
苏夜抱着脱力的婉师妹爬出冰井,白狐叼来堆干柴,不知从哪找来火石,蹭出火星点燃。火焰噼啪作响,映得婉师妹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师兄……”婉师妹睁开眼,声音软软的,“我就知道你会来。”
苏夜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有些发颤:“嗯,我来了。”
念安凑过来,把暖玉碎片塞进婉师妹手里:“婉姑姑,这个给你,能赶走坏东西哦。”
婉师妹笑起来,眼里闪着光:“谢谢你呀念安。”她看向苏夜,“秦风呢?他还在十二楼吗?”
苏夜的锈剑在火光照下泛着冷光:“他跑不了。”
白狐突然对着冰井叫了两声,井水里浮出个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终章”二字。苏夜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半块玉佩,与他怀里的另一半正好拼成朵完整的桃花。
“是师父的玉佩!”婉师妹惊讶地睁大眼睛,“原来师父早把十二楼的秘密藏在这里了……”
苏夜握紧玉佩,火焰的影子在他脸上跳动:“走吧,该去了结了。”
婉师妹点点头,被苏夜扶着站起来。念安牵着白狐,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暖玉碎片在他手里亮晶晶的。冰洞外的晨光正好,照在他们身上,像给每个人都镀了层金边。
远处传来隐约的厮杀声,是三师兄留在鬼市的人手与十二楼的残余势力在交手。苏夜的锈剑扛在肩上,脚步坚定,婉师妹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清清脆脆的,像极了很多年前,她跟在他身后喊“师兄”的模样。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从身边抢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