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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 “腊七腊八,冻死俩仨”,这两天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加上一场小雪让人倍感寒冷。腊八节到了,可心中却早没了儿时的那种期待,期待这天早上能吃上妈妈用大锅熬的“腊八粥”。
小时候,每每进入腊月,西北风就跟刀子似的,在黄土坡上打着旋儿,刮得光秃秃的树梢“呜呜” 响。檐角的冰棱子挂了半尺长,太阳光落上去,晃着冷冷的光。村里人早早就缩在家里,烟囱里冒出的烟柱直直地往上冲,又被风一下子扯散,混进灰蒙蒙的天里。我揣着手,靠在院门框上,数着手指头过日子 —— 初一,初二…… 离腊八还有三天。脚底下的冻土地硬邦邦的,寒气顺着鞋底往上钻,可心里头却烧着一团火,比灶膛里的火苗还旺。
母亲从屋里出来,胳膊上挎着个荆条筐,看见我傻站着,就笑着骂:“傻站着干啥,不冷?赶紧回屋去,冻坏了身子,腊八节可喝不上粥了。” 我嘻嘻笑着往屋里钻,听见娘在身后跟隔壁大姑搭话:“可不是嘛,娃们就盼着腊八,过了腊八,就快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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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没说错。那时候,日子过得紧巴,顿顿喝稀粥是常事,能往粥里掺把玉米面就算改善生活。可腊八节的粥不一样,那是“金贵” 的粥。老人们哄孩子的歌谣,我跟院里的小伙伴们天天挂在嘴边:“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杀猪意味着有肉吃,过年意味着有新衣裳穿,这两样,足够让我们这些半大孩子魂牵梦绕。但更让我惦记的,是娘用那口黑黢黢的大铁锅熬出来的腊八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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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节这天,天还没亮透,窗外还是灰蒙蒙的,母亲就已经起来了。我被灶房里“哗啦哗啦” 添柴火的声音吵醒,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穿棉袄,就光着脚往灶房跑。刚到门口,一股热气混着米香扑面而来,把身上的寒气都赶跑了。她系着蓝布围裙,围裙边上打了两个补丁,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见我跑来,她赶紧把我拉到身边,用手摸了摸我的脚,皱着眉说:“咋不穿鞋?冻着了咋整?” 说着,就把我的脚往她暖和的棉袄里塞。
东西灶台上各摆着一口锅,东边的大铁锅里熬着粥,西边的小锅里炒着酸菜。 母亲 一会儿走到东边,掀开锅盖,用长柄勺子搅几下粥,生怕粥粘了锅底—— 她总说,粥一粘底,就 “瓦锅” 了,味道就差了。搅完粥,又赶紧跑到西边,翻炒着锅里的酸菜,酸菜的酸味混着油香,跟粥的米香缠在一起,满屋子都是味儿。我蹲在灶膛边,手里摇着小小的鼓风机,“呼嗒呼嗒” 地送风,灶膛里的火苗 “噼啪” 作响,映得母亲的脸红红的。
“火小点儿烧,锅开了。” 她一边搅着粥,一边回头嘱咐我。我赶紧把鼓风机的摇柄放慢,火苗也跟着弱了些,橘红色的光在灶膛里忽明忽暗。 母亲见我听话,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田埂上裂开的纹路,却比什么都亲。
熬到粥有点稠了, 母亲就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个三条腿的缸,缸盖是木头做的,边缘都磨得发亮。她掀开缸盖,用炒菜的铁铲伸到缸底,使劲挖了半铲“油脂腊”—— 那是平日里攒下的猪油,凝固在缸底,还夹杂着几块小小的腊肉丁,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用。娘把 “油脂腊” 放进粥锅,对我说:“添把柴,使劲搅,别让它粘底。”
我赶紧往灶膛里添了几根干柴,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烤得我脸发烫。然后双手握着长柄勺子,使劲在粥锅里搅动。“油脂腊” 在热粥里慢慢化开,腊肉丁也跟着散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儿猛地涌了上来,顺着鼻子往心里钻。锅里的蒸汽越来越多,白茫茫的一片,把整个灶房都罩住了,连 母亲就站在对面,我都看不清她的脸。
“快去把外屋的棉门帘掀开,放放蒸汽,不然屋里该潮了。” 母亲的声音从蒸汽里传出来。我摇摇头,手里还在搅着粥,说:“妈,别放,放了香味就跑了。” 母亲笑了,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傻瓜,香味跑不了,都在粥里呢。” 可我还是不愿意,死死地盯着粥锅,生怕那香味真的跟着蒸汽飘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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