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摇曳的裙裾从图书馆两米高的书架后先飘出一角桃红,荡入落地窗下的夕阳余晖中。脚步声很轻,黑底绣花的布鞋慢吞吞踩在大理石地面的水墨纹理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细微的声响被服务台后的男人捕捉到,下意识直起腰,收回望向落地窗外的目光,看向书架深处走出来的女人,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穿得实在太鲜!快四十了,还一身桃红,长裙子的半边领口愣是斜到胳肢窝底下,松松垮垮搭了条豆绿色的流苏披肩,半拉雪白的肩膀欲盖弥彰地若隐若现。如果不是右手挽了两本书抱在胸前,露的皮肤肯定更多。
男人盯着她忍不住咬牙。恨恨地想,如果还是我老婆,穿成这样甭想出门。可见,那个所谓的知识分子大教授压根管不住她。
女人仿佛对他的注视毫无所觉,微抬下巴,目光散漫地掠过身旁书架,越走越近,将书搁到服务台旁边的借还一体机上。
他端起保温杯,拧开盖,喝了一口,很烫,舌尖产生灼热的痛感,忙“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才想起来网上说,咽喉和食道虽然没有痛觉,反复烫伤却会得“食道癌”,要不是她就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绝不会忘记吐出来,明明不锈钢垃圾桶就在脚边。
男人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帮你家夏教授借书?”
女人瞥了他一眼,简短地说仨字,“自己看。”说罢,继续在借书机上操作。
男人眼尖地看到两本书名——《刚刚好的妈妈》、《涂鸦与梦想》,然后听见一个介于“切”和“嗤”之间的气流声,是他牙缝间冲出的声音,这里是图书馆第五层,社科类书籍借阅室,她一个大专都没上过的女人装什么装?
当年他铁了心非要娶这个女人时,妈妈反对的理由之一,就是“文化层次不一样”,虽然他只是个图书管理员,却是端着铁饭碗的大学本科生,父母都是国家干部的城里人。
她只是个乡下进城,在商场卖男装的打工妹。明明是他昏了头,好吧?一眼相中就不管不顾地娶了她,还给她投资开店,一心一意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离婚时,女人倒比他还委屈,拎着一个粉色小皮箱说走就走,甩下一句话,“就当我十年前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