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时,我还赖在床上,不肯起床,母亲走进船舱,拍打着我的小屁股,说:“赶紧起来吧,仇家老四来找你玩呢!”
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在母亲的强行拖拽下,坐直身子,闭着眼睛,任凭母亲给我穿衣套裤。待我走出船舱的时候,仇家老四正缩头藏脚,蹲在岸边,像一块不起眼的土疙瘩,他看到我时,原本眯着打瞌睡的小眼睛骤然一亮,犹如寒星闪烁的光芒,他笑着迅速起身,屁股后面撕坏的几根破裤条,像极了他的小尾巴,左摇右摆,我想这一定是他哪个哥哥磨破的裤子,才轮到他穿,但我的情况比他也好不到哪去,唯一的区别就是母亲在我的屁股后面缝上一块大大的绿色大补丁,不至于像仇家老四这样露着屁股罢了。
仇家老四比我小两岁,但在他面前,我到像是他的小跟班,去哪玩,玩什么,都是他说了算,我想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当地土著,而我只能算是个外来客,当然了,更深层的原因就是我没有两个霸气的哥哥给我撑腰。
印象中,我向来胆小怕事,爱哭,远不如仇家老四匪气,父母对我们姐弟的教导也永远都是:千万不要惹事生非,我们家穷,赔不起,等等,诸如此类。
今天跟着仇家老四去樊阳中学,学校里的梧桐果已成熟,正是可以开吃的好时机。后来我也曾刻意去找过,但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吃过的梧桐果,印象中,梧桐籽个不大,包在枯叶里,类似豌豆那种,但口感还是真心不错。
正值暑假,中学里不见往日的繁华,到处静悄悄的,唯有树梢上的知了们,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夏天,我们站在梧桐树下,抬头搜寻着梧桐果,同时也寻找那些可能会倒霉,会被我们能抓住的知了,偶有凉风从梧桐树叶上掠过,哗哗地响,我远远看见父亲赤着身子,穿条蓝色短裤,躺在学校操场的阴凉地里睡觉,手中挥舞着家中那把掉牙的蒲扇,躲避那炎炎热日,身子下面是他背来的半扇门板,我怕被父亲看见,又要骂我们淘气,于是悄悄和仇家老四说:“我爷在那边,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我一直知道这中学里养着两条狼狗,立起来大概有半人多高,隔着老远,也时常听见它们的吠叫,打心眼里一直对它们敬畏有加,但当真和它们面对面遭遇的时候,我还是吓得落荒而逃,仇家老四也是如此,只是可惜,他的小短腿没能跑得过我。我们疯狂的哭喊声和狼狗的咆哮声,惊动了父亲,也引来了学校的管理人员,仇家小四被众人合力救了下来,小屁股上满是狗牙印,血肉糊糊的,原本就像风箱的破裤子也彻底被狗撕烂。
仇家老四的父亲非常愤怒,拿着铁锹,领着老四的两个哥哥,一路高声叫骂,冲向樊阳中学,发狠要敲死那两条该死的狼狗。周围的村民也闻风而动,有看热闹的,也有当中间人,积极和学校负责人协商处理此事的,最终处理结果如何,我不得而知,但狗咬人事件也彻底平息了下去,原本在学校里四处溜达的狼狗,也被用铁链牢牢锁在学校食堂后面。仇家小四在床上躺了几天之后,又活蹦乱跳地站在我家船前的岸边,不过,从那之后,我们再没去过中学玩耍,也没再吃过可口香甜的梧桐果,直到三年之后,我离开樊阳庄,彻底和仇家老四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