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不冷不热,太阳没出来,空气湿润又有点压抑,靠海边的兰海市中心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都急从从的脸色跟天气差不多。门口鲜花店的老板眼睛像侦探一样过滤着每一个经过的人,时而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新雇的小姑娘,生怕她坐下休息。寿衣店的老掌柜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像是在跟桌下的猫比赛定力。
住院部四楼的一间病房里,张银铃坐在凳子上趴在公爹的病床边上睡着了,她梦见自己跟梁实(确切点前前夫)在一起过生日,梁实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辞,挣了钱就交给自己,今天自己生日,梁实连个小礼物也没想起来买,想想算了不生气,当初不就是看中的他朴实吗!梁实喝了二两多白酒,银铃喝个一瓶饮料,很快就吃完了,梁实急不可耐拉她就上了床,顺手关了卧室的灯,银铃又打开了:老公,开一次吧!我想看看。
梁实:不行不行!我受不了。
银铃:就一次,求你了。
梁实:别别,我不习惯。 一伸手又把灯关了。银铃:开个床头灯行不?
梁实:不行,我不好意思。
银铃:孩子都这么大了,有啥不好意思的?今天我生日⋯
梁实:生日也不行!
小张!小张! 银铃从春梦中惊醒:啊?啊!啊!
邻床家属老李(55岁中等个子有点胖,不坏也不油嘴滑舌,市里人长得像个农村人):小张,把我的凳子和你的并起来,你躺一会儿吧!这样睡太难受了。
银铃:不用,不用!李哥,老麻烦你,我就歇一会儿,这不又到点了,我又该去给我妈做饭了。
一边说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电梯。两只胳膊和手酸疼酸疼的,以前每天给老公爹按摩一次,现在改二次了,不为别的,癌症末期的老人了,能亨受一天算一天吧!膀胱癌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现在赶上了,两个鹌鹑蛋变成了两个茄子,有时还排出来一些东西带着很难闻的味道,自己尽量每天给他擦一次那个部位,别说是前儿媳,就是亲闺女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得到。他也很痛苦,一天之内打杜冷丁的间隔越来越短,还是不行,自己天天给人家医生护士说好话,让他少受罪,反正没几天了。要不是医生看自己对老人孝顺尽心,恐怕也不会给加量,毕竟是有规定的。唉,四十二天了⋯
出了医院大门等公交,老李一路小跑:小张,小张,你等我一会儿,咱一起走呗!我给我爹买好饭了,他自己吃呢,我在这儿也没事儿早回去会儿,回家还得去幼儿园接孙女。
银铃:你孙女不是有她妈妈接吗?
老李:我不是也没啥事不!陪着你一起走嘿嘿嘿,路上有个伴儿,再说你妈住那个心脏病医院离我家那么近,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帮一把不是?
银铃:我妈能有啥事!老毛病,多少年了都,她不愿意出院,因为回家没人说话,我们村在山顶上,我们家又在村边上,前后左右连个邻居都没有,再说她也看不见。
老李:看不见不要紧,能听见就行!我一会儿去陪老太太拉个呱。
银铃稍笑了一下:你不是去幼儿园接孙女吗?
老李一脸的讨好:不用管,儿媳妇就去了嘿嘿!
银铃没说话上了公交车,老李赶紧跟上把银铃往里推:我打卡我打卡,打我的卡!一一嘀一一嘀!
银铃心里明镜似的,老李有想法,天天帮自己买饭还不要钱,坚决不要。其实老李从知道自己离婚的那天起就开始献殷勤了,自己哪有那闲心?你老李又不是没老婆⋯不过现在自己两头忙,少不了麻烦人家,不能说太难听的话。
老李轻推了一下前座的银铃:明天我的车就修好了,我开车接送你两头跑,省时省力又方便。
银铃:不用,不用!
老李:啥不用!这两个医院有五公里远,你回一趟家有三四十公里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勤务兵,你是领导,你指哪我打哪!
银铃:李哥,不能老麻烦你,你帮了我不少忙了,这不合适⋯
老李:有啥不合适?你是不是怕你老公⋯不是你前夫⋯那个愣头青杨少刚?他连他亲爹都不管,他没资格管你。
银铃:不是怕⋯唉⋯什么资格不资格呀,他也来,有时候也来看看他爹。
老李:拉倒吧!老头子住院一个多月了,他来了连五次都没有,他还是个人吗他?就是来了,也是往那儿坐一会儿,别说给老头儿擦身体按摩了,连喂饭他都嫌烦,我都看到了。真辛苦你了!
银铃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这句话是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来的,杨少刚从未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原来自己这么容易感动,可是那个叫杨少刚的男人从来没有满足过自己,无论哪个方向,经济上、情感上、劳作上甚至生理上⋯他就是一个穷鬼一个酒鬼,每天最少三斤白酒。
老李:到了到了,下车。
走到医院边上银铃包间的小旅馆门口,老李:小张你去医院陪老太太聊会儿天,我进去做饭,做好我送上去。
银铃:不用不用李哥,你都送了好几次菜了,旅馆的老板娘都拿我开玩笑了。你赶紧回家接孙女吧!
老李:又外道了不是?你做完饭又得回去守着你老公爹去,你老公爹那儿晚上离不开人,你哪有时间跟老太太说话呀!你一个人这么忙这么累,我真看不下去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呀!我是真心疼你,也心疼老太太,老太太八十多了眼睛又看不见,白天晚上连个人陪都没有,你一天来两趟总共也呆不了三小时,甚至有时侯你刚到这儿,你公爹那边护士又打电话让你回去了。我知道老太太想喝粥中午嘱咐你了,我煮好粥炒个菜送上去,你是个世上难找的好女人别硬撑。 随手拿过来旅馆房间的钥匙。
银铃赶紧扭过脸去,疲惫的躯壳里有了些感动荡漾开来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慢慢把委屈推了一下又一下。 转身进了医院。
老李一进门,旅馆老板娘(五十岁上下又高又胖见多识广):哟!帅哥来啦!美女呢?哟哟哟,把钥匙都给你啦!还是帅哥有一套哇!这进度条有点快呀!
老李不自然地:嘿嘿,净瞎说,啥帅哥美女?都老头老太太了。
老板娘:啧啧啧,我看人家大姐的身份证了才四十八本命年,看起来很年轻,你也不大吧?四十多?很帅呀!
老李一边做饭一边美滋滋地:帅啥帅!五十多喽!不像吗?你看我像多大?
老板娘:不像不像!你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四十五!正是男人味最浓的时候哈哈哈哈!
银铃进了病房,老太太正跟临床聊天:小铃来了是吧?我估摸着你快来了。你公公好点没?
银铃:好不了了,医生说最多也就十天八天了,快的话也许是三天两天。娘,你饿不?一会儿咱吃饭。
老太太:不饿不饿,我说医院有现成的买着吃就行了,你非自己做,也省不了几个钱。
银铃:不是省钱的事儿,自己做的干净放心,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小铃,我心疼你啊!你摸着你的肩瘦多了。别给我做饭了,啊!你哥你姐给的钱也花不完,再说村里也说了能报销一大块吗不是?
银铃:娘,我知道,我哥我姐出钱了我再不出力,我更说不过去。
老太太:这不是赶上你公公一起病了吗!我怕你累坏。我的闺女我知道,你走路都没气力,可别累坏了身体。你哥你姐我钱心里也装着你呢!
银铃:我哥的(海鲜)加工厂今年生意也不怎么好,今年孩子还要结婚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姐两口子起早贪黑的弄个豆腐房也不容易。
老太太:不用你管,大国大铃我都不担心,就怕受委屈,有啥委屈给娘说啊!可别憋在心里,容易生病。你公公的病就是气出来的,这么好个老头贪这么个不正经干的儿子,苦了你了小铃。
银铃:娘,我给你擦个澡吧!
老太太:不用了,昨天刚擦了,我一坐一天又不出汗,不用天天擦,哎,今天咱吃啥饭?
银铃:哦,老板娘帮我做呢!我一会儿下去拿。炒个菜咱俩一人一碗粥。
老太太:麻烦人家干啥!咱又帮不上人家什么忙,净给人家添乱。下个月跟你哥说咱别租旅馆了,也没什么用,东西不多,孙子外甥光大礼拜过来也坐不了一会儿。
银铃:娘,你说吧!我说了我哥不听,他怕我睡不好!
老太太:你公公那个医院病房也不宽敞?
银铃:还行,有个长凳能当小床睡。
电话响了,银铃看了一眼出去,楼下老李提着一个大保温盒三个塑料饭盒:你拿上去吧!我上去怕老太太问。
银铃:咋三个菜?你炒的?
老李:不是,我买的,怕你俩不够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