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90： 汉纪（三十）
22年春正月，九庙建成，收纳神主。王莽前往拜谒，用六匹马驾车，披上用五彩羽毛编织的龙文衣，头上装角，角长三尺。又命人建造起九重华盖，高达八丈一尺，设计建造成装备机械的四轮车。王莽外出时，命令这辆车子在前面开道。官吏们私下议论说：“这很像灵车，不是什么神仙之物。”
二月，樊崇等人杀掉景尚。
关东人人相食。
四月，王莽派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征讨伐贼寇。
当初，樊崇等人的部众越来越多，于是相互约定说：“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其中最尊贵的称为三老，次一等的称为从事，再次一等的称为次卒史。在听说王匡和廉丹要率兵征讨时，害怕自己的军兵和王莽的军兵混杂时无法识别，就把眉毛涂成红色，因此号称为“赤眉军”。
王匡和廉丹率领的精锐将士共计十多万人，在经过的地方胡作非为。东方地区的百姓编成谚语说：“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一切正像田况预言的那样。
王莽又派遣很多大夫、谒者分别到各地 教导百姓煮熬草木作为酪，这些酪根本就不能吃，只是增加了百姓的工夫和费用。
绿林军遭遇瘟疫，死掉将近一半，于是各自分散离开。王常、成丹向西进入南郡，号称为“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和手下党羽朱鲔、张昂等人向北攻入南阳，号称为“新市兵”，他们都自称为将军。
王莽派遣司命大将军孙仁巡视豫州，派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进攻荆州，跟随的军吏将士有一百多人，乘坐传车到辖区招募军士。
严尤对陈茂说：“派遣将军出战却不授予兵符，必须先请示后才能行动，这就像是牵着猎犬韩卢，却指望它能捕捉到猎物。”
蝗虫从东方飞来，遮天蔽日。
进入关中的流民达到几十万人，王莽设置养赡官发给这些人粮食。使者监督粮食发放领取，和小吏军卒合伙盗窃粮食，因为饥饿死掉的占到十分之七八。
先前，王莽派中黄门王业管理长安市场，强行向百姓低价购买，百姓非常憎恨他。王业因为节省购买费用立功，被王莽赏赐附城爵位。王莽听说长安城中百姓饥饿，就询问王业。王业回答说：“这些人都是流民。”
王业随后到市场上购买了精肉米饭，拿着进宫让王莽观看，对王莽说道：“这是居民们平时吃的饭食。”王莽马上相信了。
七月，王匡等人进攻随县，没能攻克。平林人陈牧、廖湛再次聚集起一千多名部众，号称为平林兵，进行响应。
王莽下诏令责备廉丹涚道：“仓廪空了，府库空了，可以发怒了，可以出战了。将军承受国家重任，不能捐弃身体于中原旷野，就无法报答朝廷厚恩。”
廉丹非常惶恐，在当夜叫来冯衍，把王莽的书信展示给他看。冯衍借机劝说廉丹：“张良家中五世在韩国担任相国，他在博浪沙锤击秦始皇，其勇敢超过了孟贲。将军的先祖本是汉朝的信臣，新王室建立后，英俊都不归附。现在海内混乱，人们都怀念汉朝大德，超过了当年诗人思念召公，甚至都喜欢召公判定诉讼遮阴的甘棠，何况是对他的子孙呢？人们所歌颂的，上天肯定会听从。现在我为将军谋划，不如去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砺其志节，在百里之内，每天用牛酒赏赐将士，接纳雄杰人士，咨询忠智之谋，然后确定将来的行动，以等待纵横变化，兴建社稷之事，除万人之害，那样就会福禄传于无穷，功烈写在史册上。什么非要覆军于中原，身弃于草野，功败名丧，把耻辱带给先祖呢？”
这年冬天，无盐人索卢恢等起兵响应起义军，廉丹和王匡进攻并将其击败，斩首一万多级。王莽派遣中郎将奉玺书前去慰问廉丹和王匡，都晋升爵位为公，加封有功的十多名官吏军士。
赤眉军的别部校尉董宪等人率领一万多人在梁郡活动，王匡想要进攻，廉丹认为刚刚攻克城池部队疲劳，应当先进行休整，养精蓄锐。王匡不听，率领所部独自前进，廉丹只好跟随。双方在成昌展开会战，王匡战败后逃走。廉丹派军吏把自己的印绶符节交给王匡并说道：“小儿王匡可以逃走，但我不能！”说完后力战而死。
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多人在别处战斗，听到后都说道：“廉公已死，我们还为谁活着呢？”说完拍马冲击起义军，结果全部战死。
国将哀章自愿前往平定山东，王莽派遣他驰援山东，和太师王匡合力剿贼。王莽又派遣大将军阳浚守卫敖仓，派司徒王寻率领十多万人屯驻洛阳从镇南宫，派大司马董忠在中军北垒训练军兵，大司空王邑兼任三公官职。
当初，长沙定王刘发生下舂陵节侯刘买，刘买生下戴侯刘熊渠，刘熊渠生下考侯刘仁。刘仁因为舂陵地势低洼潮湿，被改封到南阳郡的白水乡，和宗族一起迁徙到那里居住。刘仁去世后，他的儿子刘敞承袭爵位。这时正碰到王莽篡位，封国被废除。节侯的小儿子刘外担任郁林太守，刘外生下巨鹿都尉刘回，刘回生下南顿县令刘钦。刘钦娶了湖阳人樊重的女儿，生下三个男孩：刘縯、刘仲和刘秀，兄弟们早年成为孤儿，被收养在叔叔刘良家中。
刘縯生性刚毅，为人慷慨有大气节。自从王莽篡汉后，他经常愤愤不平，怀抱恢复汉朝社稷的志向，从不治办家中产业，而是倾尽自己的家产，用于交结天下英雄豪杰。
刘秀高高的鼻梁，额角饱满，平时喜欢耕种庄稼，以放牛耕地为乐事。他大哥刘縯经常笑话刘秀只知道种田为业，说刘秀就像当年刘邦的二哥刘仲一样没出息。
刘秀的姐姐刘元是新野人邓晨的妻子，刘秀曾经和刘縯、邓晨一起到达宛城，和穰县人蔡少公等人闲谈。蔡少公很懂得图谶之学，说刘秀应当为天子。有人问：“你说的是国师公刘秀吗？”刘秀开玩笑说：“怎么就知道说的不是我呢？”在坐的人们全都大笑，邓晨心中暗自高兴。
宛城人李守喜欢天文历法图谶研究，被封为王莽宗卿师。他对儿子李通说：“刘氏复兴、李氏为辅。”
在下江和新市起兵后，南阳一时骚动不安，李通的堂弟李轶对李通说：“现在四方扰乱，新王室快要灭亡了，汉朝应当再次复兴。南阳的刘氏宗室，只有刘伯升兄弟受到百姓喜爱，可以和他们共谋大事。”李通笑着说道：“我的想法也是这样的。”
这时，刘秀正在宛城卖谷，李通派李轶前去迎接刘秀。他们相见后，李通借机说了图谶的事情，盟誓结约，定下计策。李通想在材官都试骑士这天，趁机劫持前队大夫和属正，借机号令部众。刘秀和李轶返回舂陵，举兵接应。
于是刘縯召集各位豪杰商议说：“王莽暴虐，百姓分崩离析，现在连年大旱，兵革四起。这正是天亡王莽之时，也是恢复高祖基业、确定万世大统的时机！”
众人都赞成他的说法。刘縯就分路派遣自己的亲戚宾客出击，他自己征集舂陵子弟。豪强地主的子弟们非常恐惧，全都四散逃亡藏匿，并且传言说：“伯升杀我”。当他们看到刘秀身穿深红色衣服、头戴大冠出现时，都吃惊地说道：“原来谨慎厚道的刘秀也开始起兵了啊!”
于是局面稍微安定下来。刘縯招募到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为“柱天都部”。刘秀这年二十八岁。李通还没有起义时，事情被发觉逃亡；他的父亲李守以及家属被牵连诛杀的共计六十四人。刘縯派族人刘嘉招降说服新市兵和平林兵，和其首领王凤、陈牧向西进攻长聚；随后进军屠城唐子乡，又杀掉湖阳尉。因军中分配财物不均，部众非常愤恨，想要反叛刘氏。刘秀收敛宗族所得到的财物，全部分给他们，众人这才高兴。随后进军攻克棘阳城，李轶、邓晨都率领宾客前来会合。
严尤、陈茂击败下江兵。成丹、王常、张昂等人收集失散军卒退入蒌溪、略钟、龙间，部众又振作起来，随后率军和荆州牧大战于上唐，把其打得大败。
十一月，有颗彗星出现在张宿。
刘縯想要进攻宛城，到达小长安聚集，和甄阜、梁丘赐展开大战。这时天降大雾，汉军大败，刘秀单骑逃走，碰到自己的妹妹刘伯姬，两人同骑一匹马逃奔。再往前跑时又碰到了姐姐刘元，刘秀招呼刘元上马。刘元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赶紧跑吧，这样根本不能相互挽救，不能再搭上你们两个。”
后面追兵赶到，刘元和三个女儿都被杀害，刘縯的弟弟刘仲以及宗族中被杀的共有几十人。刘縯又收集部众，退回保卫棘阳城。
甄阜和梁丘赐把辎重留在蓝乡，率领精兵十万人向南渡过黄淳水，前锋到达沘水，在两河之间建立营寨，拆除了来时的桥梁，以表示不得胜决不退回。
新市兵、平林兵看到汉军多次兵败，甄阜和梁丘赐大军赶到，都想离开，刘縯对此十分担忧。这时，又有下江兵五千多人来到宜秋，刘縯马上和刘秀、李通一起到达他们的营寨说：“我们希望见见下江的一员贤将，共同商议大事。”下江兵一起推荐了王常作为代表。
刘縯见到王常，劝说他联合作战的益处，王常顿时醒悟。他说道：“王莽篡汉弑君，暴虐天下，百姓经常思念汉朝，所以各地才豪杰四起。现在如果刘氏复兴，就是天下真主。我真心愿意献身作出贡献，辅助刘氏成就大功。”
刘縯说：“如果大事成就，我怎么敢独享成果呢！”刘縯和王常深入交流后返回。
王常返回后，把具体会谈情况说给成丹和张昂。成丹和张昂认为自己手下的军兵多，都齐声说道：“大丈夫既然起兵，就应当各自为主，为什么主动去受制于人呢？”
王常心中想着归附汉军，他慢慢说服手下的将帅们：“王莽政令苛刻严酷，长久失掉百姓之心。百姓现在仍然思念讴歌汉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这才能够举兵而起。百姓所怨恨的，正是上天所要去除的；百姓所思念的，正是上天要给予的。举兵兴义这样的大事，就必须下顺民心，上合天意，这样才能成就大功。如果一味负强恃勇，凭借个人好恶任意行事，即使能够得到天下，肯定也会失去。凭借当年秦王、项羽的强势，仍然国家倾覆，家人被夷灭，何况是我们这些聚集在草泽中的普通百姓呢？这样去行事，肯定是灭亡之道。现在南阳各刘氏带领宗室起兵，察看他们的商议，都是深谋远虑，他们个顶个具备王公之才。我们如果和他们合并，肯定能够成就大功，这是上天用来护佑我们这些人的！”
下江众将虽然倔强没有见识，但平时都很尊敬王常，于是一起向王常道歉说：“如果没有王将军，我们差点陷入不义之中！”
王常马上率军和汉军、新市兵、平林兵会合，于是众部齐心协力，锐气更壮。刘縯大肆犒赏军士，订立盟约，休息士卒三天，然后分为六部。十二月晦日，他们趁夜间偷偷出兵，袭占蓝乡，缴获其全部辎重。
黄其军
作于2025年3月23日（古历乙巳年二月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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