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午后三点下起来的。先是几滴试探性的水珠,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是怕惊扰了人的午睡。继而便淅淅沥沥起来,不紧不慢,颇有几分从容的意思。
我坐在窗前,看那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窗是老式的木框窗,漆色早已斑驳,显出几分沧桑。雨水顺着玻璃流下,将外面的世界分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对面的灰瓦屋顶被雨水洗得发亮,几只麻雀躲在屋檐下,不时抖抖羽毛,显出几分不耐烦。
雨中的空气格外清新。我推开半扇窗,湿润的风便钻了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这气味使人想起儿时的田野,想起赤脚踩在雨后泥地上的凉意。楼下的梧桐树被雨水洗得碧绿,叶片上的水珠滚来滚去,终于不堪重负,倏地坠下,砸在低处的叶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撑伞者匆匆而过,伞面被雨水敲打得微微颤动。一个没带伞的年轻人小跑着穿过马路,白衬衫已然湿透,贴在背上,显出几分狼狈。他却浑不在意,反而仰起脸来迎接雨水,嘴角竟带着笑意。这般年纪,淋雨也是快活的。
雨声渐渐大了。从窗缝渗入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拂过书桌上散乱的纸张。墨水瓶旁落了几片梧桐叶,是昨日从窗外飘进来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我拾起一片,对着光看那叶脉,如人体血管般纵横交错,输送着看不见的生命。
茶已凉了。杯底的茶叶静静地躺着,像一群沉睡的鱼。我想起江南的茶农,此刻大约正躲在屋檐下避雨,望着被雨水洗刷的茶园,盘算着明日的采摘。雨对他们是喜忧参半的——既滋润了茶树,又耽搁了活计。
窗台上积了一小洼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只蚂蚁不知从何处爬来,在那水洼边缘徘徊,触角不停地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冒险渡水。终于它转身离去,消失在窗框的缝隙里。这小小的生命,也有它的踌躇与决断。
雨声渐歇时,天色已近黄昏。西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便从那缝隙中泻下,将雨后的街道镀上一层金色。水洼里映着晚霞,像是打翻的颜料。对面屋顶的瓦片开始冒出丝丝白气,仿佛整座房子都在呼吸。
我关上窗,雨的气息却久久不散。这寻常的雨日,竟也藏着如许生机。人们总说雨天沉闷,却不知雨中有多少故事在悄然发生——一片叶的飘落,一只蚁的跋涉,一个年轻人的欢笑,都是这雨天里最生动的注脚。
雨停了,但窗玻璃上的水痕还在缓缓下坠,像是不舍得这短暂的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