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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后半夜两点，起风了，呜呜的风声，把曲尘航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子，刚按了防盗窗的窗户，被风吹得像扯哨子。
没两分钟，啪啪的雨点来了，拍打在护窗上，玻璃上。
这风雨来得真快啊！
曲尘航在心里说，夏天的风雨，真的就是这样的特色，说来就来，不给人一点商量的余地。
2
风声呼呼，雨声啪啪，曲尘航再也没有了睡意，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
还是在夜间，曲尘航不想制造出声音，惊醒父母，就赤脚下地，站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想了想，他走向门口，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向楼上的拐角处走去。
那里，是一个小小的储物间，堆着不少的旧物，包括曲尘航曾经深爱的一把吉他。
储物间按了一个小小的木门，曲尘航轻轻推开它，木门发出了吱呀呀的声音，像一位年迈的老人。
3
曲尘航走了进去，在吉他面前站定。
尘封的吉他身上，盖着一块旧床单，上面还有着968的字样。
曲尘航伸手轻轻碰了碰吉他的弦，唯恐发出来声音。
谁知道一碰，眼前立马一层浮灰被碰了起来，纷纷扬扬在这小小的储物间里飞扬起来。
吉他的身上落满了灰，琴弦被碰过后，浮灰晃荡一阵，重新落下，从暗淡的夜色中看起来，就像连绵起伏的山脉。
曲尘航还看到，吉他旁边有一沓子纸，打亮手机的屏幕，微弱的光线下，这一沓子纸应该是抄写的五线谱，《雨滴》两个大大的汉字浮在最上端，右上角的位置，还有着父亲曲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4
曲尘航被自己这个发现惊呆了！
父亲曲靖，居然也热爱着吉他，还抄写了这么多的五线谱！
那首《雨滴》，曲尘航知道，是吉他曲子中，排名前十的歌曲，以轻盈而流畅的旋律，让人感受到宁静和安详，仿佛倾听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
父亲，热爱着吉他，为什么没有听他弹奏过呢？
曲尘航想起五岁多时，第一次触碰吉他，父亲曲靖眼睛里有着惊喜的光彩，甚至还夸他有音乐细胞；
曲尘航想起，自己会弹奏第一首吉他曲子时，父亲曲靖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
想着这些，曲尘航叹了口气，父亲对自己弹吉他明显是喜欢的，高兴的，为什么到了高考后就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呢？
5
高考后，曲尘航专心地弹吉他，开心得不行，甚至有了一种报考音乐学院的心思。
可就在成绩放榜的前一天夜里，厨房里飘出红烧肉的咸香。
吃晚饭的时候，曲尘航攥着筷子，盯着父亲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因为填报志愿的那张确认单，就压在父亲右手边的搪瓷茶杯下，上面填写的字迹，被水汽洇得模糊。
"临床医学，五年制。"父亲曲靖用筷尖敲了敲碗沿，"尘航，明天去学校签字确认。"
曲靖的话音一落，曲尘航手中的瓷勺，咣当一下落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母亲伸手想夹红烧肉的动作，也僵在半空，红烧肉在灯下泛着暗红的光。
曲尘航攥着手，看着面前的红烧肉，喉咙里卡得像被堵塞了，就像一团浸了醋的棉花，有着声嘶力竭："我要报中央音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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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尘航的顶撞，使得他的父亲曲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麦色的脸，涨成猪肝一样的暗红色。
母亲一慌，赶紧扭身，轻轻拍打他佝偻的背脊，白色衬衣下，那凸起的肩胛骨，硌得她掌心发疼——
三个月前，曲靖做的那场胃切除手术，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温和。
"你能把唱歌能当饭吃？曲尘航？"曲靖挥开母亲的手，油渍斑斑的袖口扫过那盆凉拌黄瓜，"当年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放弃文工团的工作，我现在如何能坐在重点高中是不是？"
曲尘航猛地站起来，蓝白校服的下衣摆，带翻了胸前的醋水碟。
碟子里流出来的黑褐色液体，在曲靖手边的志愿单上蜿蜒，把"临床医学"四个字泡得肿胀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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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尘航想着这些事儿，在房间里一动不动。
忽然一个惊雷炸响，一闪而过的光亮中，曲尘航发现，父亲曲靖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曲靖用他枯瘦的手指，抠着曲尘航房间的门框，上次咆哮时手术刀般锋利的目光，这时候被雨水泡软："八三年文工团改制，你奶奶跪着求我，接你爷爷的班...…现在医院放射科缺人..….希望你能够为以后的生存考虑一下。”
风雨声，还有间歇性的雷电声，吞没了曲靖的尾音。
这种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感伤，还有不甘，这一刻深深激荡了曲尘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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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尘航又想起，小时候，每每夜起，总看到深夜的父亲，坐在在吉他旁边，擦拭听诊器，听诊器上的金属圆盘，被摩挲得能照见鬓角的白霜。
有几次，曲尘航还发现，母亲抱着毛毯出现在父亲身侧时，父亲已经蜷在吉他旁边的凳子上睡着了，花白的头发枕着吉他旁边的琴谱，呼噜的声音，就像此刻混着雨滴，敲打窗。
曲尘航又想起，十五岁时，第一次参加吉他大赛，取得了优秀奖，母亲选择了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打开了卧室里的衣柜门，翻出了一本陈旧的相册。
母亲那会儿举着张泛黄的照片，从卧室出来，照片上，塑料封膜在灯光下反着水光："小航你看，这是你爸二十二岁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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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照片被撕碎了又被粘合在一起，反反复复粘贴的痕迹，像蜈蚣爬过画面一样。
曲尘航感慨，年轻时的父亲真帅啊！
那一刻，曲靖怀抱吉他，站在舞台上，白衬衫扎进深蓝西裤，修长的手指浮在吉他的琴弦上。
最刺痛曲尘航眼睛的，是照片上，父亲嘴角上扬的弧度——和他每次偷偷翻窗去琴房练声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曲尘航的思绪又回到那晚的饭桌上，父亲曲靖突然掀翻了整张餐桌。
装着红烧肉的青花瓷大碗，先是撞到墙上，再弹到地上，在瓷砖地上四散炸开时，曲尘航注意到父亲通红的眼眶。
红烧肉的汤汁顺着墙往下淌，洇湿了墙根处，那摞用麻绳捆着的医学期刊。
母亲蹲在地上捡碎了的搪瓷碗碎片，头发梢上，还沾着红烧肉汁的模样，让曲尘航又想起，去年秋天，母亲也是这样蹲在房间门口，把撕碎的乐谱一张张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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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曲尘航再次进入了睡眠中，一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上班了，志愿确认单静静地放在桌上。黑色的墨水在"音乐治疗学"专业后面，洇开一朵蓝花，父亲留在签字栏的指印，还带着碘伏的锈色。
母亲来了，温柔地喊：“小航，醒了就来吃饭了。”
曲尘航走出来，看到母亲把煎蛋摆上桌，旁边的衣架上，父亲的白大褂下面有着圆圆的油点，晕开一片小小的、温暖的痕迹。
母亲安静地注视着曲尘航：“小航，你长大了，应该会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赶紧吃，吃完了给你看看父亲的东西。”
曲尘航沉默着，低下头去，看着眼前的煎蛋，轻轻回了一声：“好，谢谢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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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亲的卧室里，曲尘航看到了另外一沓资料。
母亲笑着：“小航，打开看看！”
曲尘航依言，轻轻打开了那沓子资料的封面，映入他眼里的，赫然是曲谱，并且，还都是父亲的笔迹！
曲尘航再一次惊呆了！
曲尘航惊讶地望着母亲：“这些东西，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母亲笑笑，眼神里也有着一丝丝委屈：“这是你爸以前创作的曲谱，都是半成品，去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了！”
曲尘航讶然：“妈，如果我爸没有接班，没有做医生，是不是就可以成为一位出色的音乐人？”
曲尘航母亲擦了一下眼角：“你以为你的音乐才能哪里来的？还不是爸爸传给你的？”
曲尘航面色一凛，正色道：“妈，我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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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提交志愿确认单了，曲尘航按照父亲的愿望，填写了“临床医学”的志愿。
从学校回来，曲尘航看看时间还早，就去了父亲的医院。
走向父亲的办公室，没有任务，父亲就坐在办公室里，轻轻地擦拭着听诊器，嘴里还轻轻哼着什么。
曲尘航靠近了办公室，听出了父亲哼唱的旋律，那是《雨滴》，欢快叮咚的节奏。
父亲一直爱着的，都是音乐呀！曲尘航心里感慨一声，音乐成不了职业，可以成为爱好嘛！
这么想着，曲尘航更加释然了，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脸明媚又欢快地喊：“爸，我填报了临床医学的志愿！”
13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一家人很是开心，纷纷表示要庆祝。
父亲曲靖去买了一把新的吉他，在饭桌上送给了曲尘航：“儿子，报考了临床医学，但吉他的旋律不可丢！”
曲尘航接过吉他，抱在怀里看了看，琴头的位置，有几个小小的字：救死扶伤。
母亲在旁边笑吟吟地：“航儿，爸爸希望你和他一样，做着救死扶伤的事儿，同时也爱一些优雅别致的东西！”
曲尘航离开座位，跑上了阁楼，拿出了那把蒙尘的吉他，用毛巾抽了抽上面的浮尘，又回到饭桌上：“爸，你的吉他该响一响了！”
曲靖接过吉他，满目含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曲尘航也望着自己的父亲，缓缓地说：“爸，我会和你一样，做着救死扶伤的事儿，享受着优雅别致的音乐。来，我们一起来弹奏《雨滴》吧！”
一时间，吉他名曲《雨滴》的二人合奏，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