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泽地,芦苇已经黄透了,风一吹,就像一片翻滚的金浪。齐桓公骑着骏马在前头追一只麋鹿,管仲牵着缰绳跟在后面,马车碾过枯黄的草叶,发出沙沙的响。
忽然,齐桓公勒住马。他盯着芦苇深处,脸色一点点白了——那里站着个模糊的影子,说不清是人是物,只觉得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他慌忙抓住身边管仲的手,声音发紧:“仲父,你看……你看见那东西了吗?”
管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有摇摇晃晃的芦苇,连只鸟雀都没有。他皱了皱眉,低声道:“主公,臣什么也没见着。”
猎也没心思打了。回宫后,齐桓公总觉得心口发闷,一闭眼就是泽地里那个影子,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没过几天就病了,连朝都不上,整天窝在寝殿的锦被里,脸色灰扑扑的。
消息传到一个叫皇子告敖的齐国士人耳里。他提着个药箱,进宫求见。
见到桓公,他也不忙着诊脉,先作了个揖,说道:“主公这病,哪是鬼能害的?分明是自己吓自己。人心里的气要是郁住了,散不出去就会虚;堵在上头下不来,人就爱发火;沉在底下上不去,人就爱忘事;要是卡在中间,正对着心口,可不就病倒了?”
桓公躺在榻上,喘了口气:“那……这世上到底有鬼吗?”
皇子告敖笑了,掰着手指头数:“怎么没有?水里的淤泥里有‘履’,灶台上有‘髻’;屋里堆杂物的角落,住着‘雷霆’;东北墙角下,‘倍阿鲑蠪’爱在那儿跳;西北墙角下,‘泆阳’常待着。水边有‘罔象’,土丘上有‘峷’,山里有‘夔’,旷野里有‘彷徨’,至于主公去的泽地,那里住着‘委蛇’。”
桓公眼睛亮了些,撑起身子问:“那委蛇……长什么样?”
“那东西啊,”皇子告敖摇头晃脑,说得活灵活现,“粗得像车毂,长得像车辕,穿紫色的衣裳,戴朱红色的帽子。它最讨厌雷车的声音,一听见就会抱着脑袋站着。不过啊,谁要是见着它,那可是要成霸业的征兆呢!”
桓公猛地坐起来,脸上的灰气一下子散了,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床榻都跟着晃:“我那天见的,可不就是它!”
他一掀被子下床,赶紧叫内侍取来朝服,穿戴得整整齐齐,拉着皇子告敖坐下说话。两人聊着天,说些治国的事,说些泽地的风光,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桓公摸摸心口,竟一点不闷了,连之前的乏力感都没了——病早就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