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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珍惜一颗真心
老街上的钟表铺,玻璃柜面蒙着薄尘,橱窗内各式钟表兀自走针,滴答声如细密的雨脚敲打岁月。
陈师傅的修表台嵌在店铺最深处,灯光只吝啬地照亮方寸之地。他指尖捏着镊子,正从一块老怀表的腑脏里剔出锈蚀的齿轮,动作轻缓如抚触婴儿的呼吸。
那日有年轻顾客推门而入,腕上名表璀璨如星。他急切地抱怨走时不准,言语间反复提及价格的昂贵,仿佛金钱的数目能为时间校准方向。
陈师傅默默接过,表壳的冰凉沉入掌心。当掀开后盖,内里精密的机芯如迷宫呈现眼前,金齿轮咬合处却凝着微尘。
年轻人不耐地抖着腿,鞋尖敲打地面的节奏,泄露着内心的浮躁。
“心不静,表难准。”陈师傅轻声道,并未抬头。年轻人欲辩,却见老人自抽屉深处捧出一方红绸包裹。
绸布展开,露出一枚极旧的黄铜怀表,表盖早已磨出温润底色。老人拧动发条,表针竟寂然不动,如沉眠于时光深处。“此表停摆多年,却是我心头最准的钟。”
他指腹摩挲表盖,声音沉静如潭,“它丈量过一个人最真的心意——那是我妻子病中最后的时光,她数着滴漏般的秒针,为我缝完最后一件冬衣。”
灯光下,表壳上深浅的指纹,竟似某种无声的契约,镌刻着永未失效的牵挂。
年轻人怔住,鞋尖的敲击戛然而止。他腕上华表冰冷的反光,此刻竟显得如此轻飘。陈师傅将名表递还:“尘已拂去。心若珍重时间,时间自会善待真心。”
那一日,年轻人走出店门,腕表贴紧脉搏,步履竟前所未有地沉稳。他忽觉这表的重量,并非来自黄金与钻石的堆砌,而是源于老人目光里沉淀的、某种沉甸甸的澄明。
暮色四合,细雨如织。陈师傅独坐灯下,拧开那枚停摆的怀表。表盘玻璃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如岁月本身在凝视自身。
他并不修复它行走的功能,只细细拭去齿轮间经年的微尘。棉签拂过发条,仿佛触到妻子当年温热的指尖——她如何在病榻上强撑精神,如何将无尽的牵念,一针一线缝进衣角的牡丹纹里。
这枚静止的怀表,早已超越了计时的工具,成为盛装真心的圣匣,封存着生命中最不可复制、无法标价的光阴。
雨声渐密,敲打屋檐如碎玉。老人想起妻子临终前枯瘦的手紧握怀表,塞入他掌心的微温。那一刻的交付,胜过人间万千喧哗的誓言。
橱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在水幕中晕开,幻化如泡沫浮影,唯灯下这枚哑默的旧表,以铜质的温厚与静止的忠诚,述说着关于真心的永恒寓言:世间万物皆可标价,唯真心无市。
它不流通于喧嚣的市井,只默默流转于两心相照的方寸灵台。一旦失落,便是时间之河也打捞不起的沉舟。
陈师傅轻轻合上表盖,铜壳贴合掌心的暖意,如小小的太阳。他望向窗外湿漉漉的街巷,车灯拖着长长的光尾驶向未知。
心中澄明如镜:所谓珍惜,并非将所爱紧锁于保险柜中,而是以心为匣,日日拂拭,使其在灵魂深处永葆温润光泽。
真心如此物,它无需黄金镶嵌,不必钻石点缀,其价值在于穿越时光尘埃后,依然能在另一个心灵深处,激起深沉的回响。
当真心被郑重安放,它便成为灵魂的锚点。纵使沧海横流,世事翻覆,有此锚定,生命之舟便不会在欲望的漩涡中迷失方向。
珍惜一颗真心,便是守护住这浩荡人海中最珍贵的灯塔——它或许沉默,却以恒久的光,映照出浮华世相里,那条通向生命本真的、温暖而笃定的航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