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连监狱长都怕得退避三舍的男人,临走前特意对我说了句话:
“要不要一起?”
我反手朝他竖起了中指,“去你丫的双性三明治。”
对此,男人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后来,我在被他变着法儿地压成折叠屏时才发现,特喵的这货阴晴不定还记仇,早在监狱见到我的第一天便对我有所图谋。
用他的鬼话,正邪两派乃是天赐的良配。
(1)
蝉鸣的日子里,空调呼呼的吹。
这是我考入火焰山看守所当实习狱警的第三天。
室外温度计的指针固执地卡在100摄氏度的刻度线上。
我坐在离囚犯二十米外的角落,目送一波又一波隔着金属网的深情告白与恶言相向。
其中最让我在意的,是一个在背部纹着整个倒吊耶稣的男人。
脑海里还记得,他的人鱼线上描了一支虚幻得看不清模样的羽毛。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清楚细节,那是因为……
我的带习老师是个油腔滑调,装腔作势的混蛋。
特喵的第一个上班日,就安排我去值守这帮神经病洗澡!!
顾名思义就是脱光了,连裤衩子也没有的那种。
他当时吹着茶缸里的茶叶,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小莫啊,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内容。”
但一帮大老爷们儿劈叉搓蛋的冲击画面,想想都要自戳双目。
我知道是他自己不想干,故意丢给我的。
他要求我不仅要看完,还得留意这些人有没有做出违反监狱纪律的行为。
不然就只能拿着实习评分表滚蛋。
要了命了。
我好歹是个刚大学毕业,因为各种原因单身到现在的大闺女啊。
脑瓜子还嗡嗡嗡地,就有人来了。
头两个进到淋浴间的囚犯,脸上凶神恶煞的,全身纹满了看不懂的刺青。
他们只是盯了我一眼,就开始挑衅地扒开腰带。
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杵在那。
【怎么办怎么办,要长针眼了。】
“爵爷,老爷子问您什么时候…”
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好几个大块头拥着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们腰间松垮地系着浴巾,手臂粗得怕是能一拳打碎我的脑瓜子。
为首的那个男人停下脚步,“滚出去。”
【他应该就是被称作爵爷的男人了。】
我捏紧手中的笔,梗着脖子:“我是来监管你们的,不能走。”
最壮的大块头自他背后走出,惊得我即刻后退了两步,“你..如果打我..可是会关禁闭的。”
然后把先前进来的那两个男囚像提小鸡崽似地,随手扔了出去。
??
被称作爵爷的男人从我身边走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黄毛丫头?”
【你才是黄毛!】
【你全家都是黄毛!】
我还没来得及怼回去,跟在他后面的另一个阴柔男子回复说:
“今天才报到的小菜鸟…估计是被刘建国那老油子立下马威呢。”
“让他过来。”
阴柔男使了一个眼神,站在最后面的壮汉就转身离去。
身后突然响起水流冲击地面的哗哗声,我下意识地回过头。
此时,那个男人已经扯落浴巾站到了水下,大手将额发向后梳起。
水顺着头发流下,在整个背部的耶稣刺青上分出细支。
【他…】
【他…】
【就这么华丽丽地开洗了?!】
(2)
我绷不住了,耳根开始发烫。
他则像个没事人一样侧过半个身子,朦胧中我还瞧见了人鱼线边缘的些许羽毛刺身。
以及…那一晃而过令人眩晕的阴影。
“还没看够??”
男人尾音上挑,调戏之意分明。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纪律不纪律,红着脸就跑了出去。
【狗男人,他就是故意的!】
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哄笑声,“爵爷什么时候对这种小丫头感了兴趣?”
我听见他回复了一句:
“Si',voglio fare l'amore con lei.”
(嗯,我想*她。)
那笑声更大了。
【大胆狂徒!】
【说的什么鸟语是本警官不能听的。】
冲出淋浴间后,我便撞上一堵肉墙,瞧见了刘建国的那张老油脸。
“跑什么?都检查完了?”
“嗯。”
“里面不是还有人在洗澡吗,你当我聋了?”
“还想不想要实习评级了?”
我卯起胆子向他敬了个礼,“老师,里面洗澡那人已经确认过了,没有违规!”
“是吗?若被我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你就麻溜地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淋浴间内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是在说我可疑吗?”
“刘警官。”
刘建国听到声音,那猴脸顿时变了色,苟着腰就进去了:
“原来是爵爷,纵使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够啊…”
【切!】
【吃软怕硬的东西。】
后来吃饭的时候,师姐坐到我旁边一脸的幸灾乐祸,“诶,你们知道吗?刘建国被调去昌吉的档案室了。”
“那儿的监狱长是西南区最不讲情面的一个,听说冰天雪地的也不给用暖气。”
“档案室更是工资最低,杂活最多,没有丝毫油水可捞的地方。”
她勾了勾手指头,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是得罪了爵爷,被专门打了招呼连夜给送走的。”
脑子里水灵灵地出现了男人白花花的肉体,吓得我赶紧甩头。
【难不成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觉得他的身子馋人。】
【嘁!】
【脏东西给我退!退!退!】
…
再看此刻,与他隔着金属网交谈的男人对上我的视线,捻灭烟头调侃道:“后边那眼里放刀的警官就是阿虎说的小丫头?”
男人转动着手里的打火机,“赫~”
“你可悠着点,小身板瞧着弱不经风的。”
“说得有理。”
刘建国被调走后,师姐嘱咐我——想在看守所呆得舒服,就不要去招惹爵爷。
他在监区只手遮天,是囚犯们公认的头头。
新来的刺头如果不长眼地惹上他的话,轻则像刘建国那样,重则人间蒸发。
她当时朝我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断胳膊断腿的,那都是常事。”
我不禁反问她,“监狱的纪律何在?正义呢?真理呢?”
“监狱?纪律?真理?”
她看了看我,又转头盯着冰冷的监区过道喃喃自语:“这些只是束缚我们底层人的枷锁罢了。”
“对于高层而言,就算把监狱当成家都是易如反掌。”
这些话直到现在,都让我如鲠在喉。
看着他俩有说有笑地蛐蛐我,我不禁在角落小声骂骂咧咧:
“臭男人,看什么看!”
“没见过天选之女吗?”
(3)
探视的人很快便走了。
男人把火机收回兜里,懒洋洋地走到我跟前,“回吧。”
一副自在的模样,除开穿在身上的囚服和本监区内唯一一副智能电子手铐,谁会把他当作犯人看待。
我拿起警棍别在腰上,瞥见墙上的指针指向“12”点。
“爵爷的时间卡得真准,无缝衔接啊这是。”
“阿川说得对,你太瘦了,按时吃饭很重要。”
打开另外一侧的隔离网,我自觉地让出通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难说。”
【懒得和他鬼扯。】
监狱与外面的区别就是,所有人的行为举止都会在若干个摄像头前无所遁形。
从探视区到食堂的必经之路是A级戒备区,那里关押着如死缓、暴力倾向严重的重刑犯。
地面的积水被踩得哒哒响,犯人们排着队从监舍里走出来。
他们双手双脚间均戴着镣铐,金属碰撞声搭配上水声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鸷诡异。
“哟~小警官去吃饭呢?”
举止浪荡的A013号见到我就笑,嘴咧得像游乐园里的面具小丑,但对我身旁的男人却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瞄了他一眼,扫到紧跟在其后的A007号。
他的档案在我昨晚值夜的时候刚好看过——跨国毒枭,掌握了太平洋泛海区8%的毒品走私交易,性格暴躁,睚眦必报。
前两个月被手下出卖,在“波海行动”中被抓捕归案。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神充满杀意。
【估计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弄死叛徒,还有我们警察了。】
身旁的男人勾起嘴角,压低身子凑到我的耳边,“怕了?”
“职责所在,何惧之有。”
他低笑一声,“赫赫~”
【阴阳怪气!】
左脚往前刚跨出一步,我的右脸就扫过一阵风,视线变暗不少。
一条粗壮的手臂箍住我的脖子,把我拉离原地。
汗臭味混合着铁锈味钻入鼻腔。
“全部退后!”
我下意识地抠住那双手,摸到了他满手的伤口和疤痕。
“A007你在干什么?!赶紧放开她!”
师哥师姐们怒吼出声,同时掏出佩枪,“你这样做只会罪加一等,再没有活命的可能。”
粗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活不活的都无所谓。”
“你们猜…是她先死,还是我先死?”
逐渐收紧的胳膊卡在下颚,勒得我喘不上气,脸也变得红温。
“但我活不成了…也要拉你们的人陪葬。”
原本笑盈盈的男人一改姿态,以惊人的速度夺过师姐的枪一秒射出。
“住手!”
“别!”
他们惊恐地看着子弹飞出弹膛,射向我与背后之人。
【艹!】
我脑子里已是极度亢奋,身子却更快地作出反应——手上也卯足了劲,用力掰断了背后之人的手指。
“啊!!”
再由腰部发力,双腿向上抬起绞住他的脖子并迅速扣倒。
最后以他手上的镣铐为支点将其背铐在地,踩在脚下。
子弹擦着我的发梢飞过,击中背后的铁栏杆,又反弹回来打入A007的后脑勺。
脚下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周围安静数秒,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4)
“小师妹,你这警校第一实至名归啊!”师姐挠了挠头,“起初看你这么小只,我还以为…嘿嘿…你是关系户保送进来的呢。”
“毕竟这监区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男高音从通道那头传了过来,“全部人回监舍,午饭中止!”
我抬起头,对上那个男人的眼睛。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吞吃入腹,“你是我的。”
插曲结束后…
我因刚来监区不到一周就接连发生了两起狱警与囚犯之间的冲突,被教导员勒令接下来一个月不许再与囚犯有实质性的接触。
又因缉拿闹事的囚犯有功,奖励我提前结束实习期,破格转正。
正所谓祸福皆相倚。
少了一个死刑犯在监狱稀疏平常,里面的生活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某天
我经不住闺蜜的死缠硬泡,告了三个小时的出监假帮她买土特产。
而那个男人一如既往地无视纪律,只是难得的没有在我身边转悠。
火焰山仍然热得出奇,监狱的采买面包车把我送到最近的鹿儿镇。
“妮儿,要回去的时候还在这里等我,我买完物资就来接你。”
开车的师傅叫蒙田,新疆本地人。
他在监狱干了二十年,一脸的络腮胡看着很让人安心。
“知道了。”
我跟着手机导航,很快就挑好了土特产和准备邮寄的礼物,但时间才过去四十分钟,离师傅回来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正好旁边有家咖啡馆,能吹吹冷气。
点好咖啡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悠闲地和闺蜜聊天。
小优:沫儿,当初只有你一个人选择监狱系统,现在怎么样啊?
我:和想象的差不多,但忙是真忙。
小优:有没有那种特别残忍,完全没有可怜之处的恶人。
我:有。
小优:有没有那种特别可怜被冤枉的罪犯?
我:这我不敢说,冤不冤枉自有法官大人定夺。
小优:你还是那么死脑筋。
小优:那…有没有长得帅的师哥啊~^坏笑^
认真想了想,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长得帅的精神病有不少,你感兴趣?
小优:呸呸呸,还是免了吧,我还想安安份份过日子。
我:哈哈哈哈哈哈
余光瞥见马路对面的街头,俩个男人正靠在跑车外抽烟。
没过一会儿,又出现了一个女人。
仨人刚见面就往旁边的旅馆走,愣是给我看神了,连咖啡都忘了喝。
【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水灵灵地去了?】
【说好的少爷洁癖,是一点也不挑啊?!】
不过中间那个人的背影怎么有点儿眼熟…
手上噼里啪啦地开始向小优分享这件杂闻,并配上三人一前一后走在旅馆楼梯间的图片。
我:三人成行,极度高温也难阻饥渴之症。
小优:哇哦~还有这种好事。
我:?
小优:你看啊…一帅一猛,这女的值了。
我:???
我:世界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小优:沫儿你没交过男朋友,你不懂。
小优:床第之欢,胜过一切美好。
我:呵呵。
(5)
蒙田给我回了电话,说他马上过来。
我:我要回去了。
我:特产今天会邮寄出去,过两天就到。
小优:爱你~
临走之前,咖啡店的老板塞给我一支长满刺牙的玫瑰,说是友人相赠。
友人?
回到监区的时候,正赶上转运新犯人的警车到来。
他们依次下车,一共7人。
问了陪同而来的警官,有两名经济诈骗犯,一名杀人犯,三名强奸犯,还有一名纵火犯。
而强奸犯,是最受人唾弃的。
能看见三人的身上已经有了明显淤青,但我们一般会当作不知道。
几人神色各异,其中一名QJ犯竟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尤其猥琐。
我在隔离区换好制服,前往监区准备交换值守。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师姐熟稔地靠过来抵着我的肩膀,“那老尼姑又找你麻烦了?她就是借题发挥。”
“老尼姑”是监区的另一个教导员林智敏,因喜压迫年轻警员而被私底下起了这个绰号。
“什么叫没有眼力见。她就是看不惯监区长对你太宽容,心里不痛快!”
我对此无话可说。
人际关系里的弯弯绕绕,我总是后知后觉。
她继续说道,“你不知道,监区长本来应该是她的,结果上面突然安排来了一个空降兵。”
“你说她气不气。”
“原来是这样。”
说话间,我俩刚好路过新收押犯人的监舍,那名眼神冒犯的QJ犯就在此处。
我不过往里边看了一眼。
他突然咧嘴一笑,双手飞快地脱下了裤子。
师姐尖叫出声,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我的眼睛。
“别被脏东西污了眼。”
某些人还真会挑时候出现。
师姐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爵爷。”
他则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我与监舍之间,左手虚扶着我的背,半搂半推着往放风区走去。
阿虎脱离队伍,有人立刻打开了那名犯人的监舍门。
狂妄的男人在我耳边提议,“劳烦莫警官,赏脸陪我打个球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谁要跟你打球,你屁股后边一堆的跟屁虫还凑不够数?”
师姐跟在后面咂舌:
【这小妮子可真敢说啊。】
“再说了,教导员让我一个月内禁止接触囚犯。”
我往左侧挪了一步,“我得离你远些。”
他眼神往后一扫,簇拥的人瞬间少了大半。
“现在不够了。”
“…”
要点脸吧,大哥。
当着我的面作弊?
偏偏他还一脸得意,挑着眉吃定了我会同意的模样。
在一行人踏出室内区域的瞬间,后方的监舍区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凄厉无比。
后一秒却又嘎然而止。
“怎么了?”我看向走廊两侧看守的人,均无一人面露异样。
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
男人把我的肩膀掰正,指着篮球场上:“你看,队员们都在等着呢,失约可不是男子汉所为。”
“我又不是男子汉。”
“我是,顶天立地的那种。”
而师姐忽然煞白的脸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6)
球场外已经围满了放风的囚犯们,等候在场的人一眼扫去也全是狗男人的跟屁虫。
不知道的以为要和我们狱警干仗呢。
我逮着机会就嘲讽他,“和他们打比赛,怕不是要被放一大海的水?”
他不慌不忙地朝对面扬了扬下巴:
“好好打。”
“是。”
几个壮汉齐声应下,声音洪亮得吓飞了树上的麻雀。
我不以为意:
【好好打个屁啊,他们谁敢赢你。】
我也索性敷衍了事,上半场结束的时候连汗都没有出几滴。
但经不住两边的男人虎啊,一来一回地,竟把比分打到了53:50。
中场休息的时间,十几个女囚排着队走到场边,自发地跳起了热舞。
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她们一个个的都在对着那狗男人搔首弄姿,活像一群发了情的母猫。
简直没眼看。
我猛地灌了几口矿泉水,硬是把那股躁意压了下去。
“爵爷可真是艳福不浅呢。”
他站在跟前,拿毛巾擦了擦汗湿的头发,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吃醋了?”
“齁得慌。”
下半场的哨声一响,我像打了鸡血似的带球突破,接连投进了好几个三分球。
“漂亮!”
“莫警官牛逼!”
也有人唏嘘,“你们几个大男人白长了这么高个,连个娘们儿都拦不住!”
“她这是受刺激了?”
狗男人凑近我身边调侃道:“没想到她们还有这功效,以后我得多试试。”
“试你个大头鬼啊。”我拿肘子顶开他,“输了别跟我哭鼻子。”
接下来,对面那几个家伙也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抢着要进攻,还把我当做了重点防守对象。
期间不留神,我被对面的人撞到了脸,一阵火辣辣地疼。
狗男人眼神一凛,照着我受伤的地方就给对方舂了回去。
那人脸上肉眼可见地立马肿了个包起来。
最后他还掐秒灌了个蓝,惹得女囚们尖叫不已。
【骚包!】
比赛刚结束,撞到我的家伙就点头哈腰地跑来道歉。
而他脸上的大包块看着着实好笑。
“没事。”我摆摆手,“你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狗男人拉着我就往医务室走,“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撒开手,我自己会走。”
到地方我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肿成什么样,甚至还冒出来了些红疹子。
就要上手去抓,被他扣住手腕。
“别抓。”
“对不起。”
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撞的,我还没那么小心眼。”
他罕见地有些懊恼,“他们平日里会在身上抹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粉,我没想到你会过敏。”
我指着自己的脸,“你是说我变成这样是因为过敏了?”
“他说的没错。”
一个清冷的男声从里间传来。
当他转过身的那刻,我还挺意外的——竟然是之前那个咖啡店的老板。
胸口的铭牌上写着:^宫南霁^
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优先为我处理肿块,“他们那个嗜好我早就提醒过了,没一个人听。”
“话真多,赶紧的。”
宫南霁瞥了他一眼,“爵爷这个时候不去办自己的要紧事,倒是管起我们莫警官的伤了。”
“你知道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宫医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裆部,“又好像知道点什么。”
“和上次一样,要打一针吗?”
(7)
“滚。”
处理好脸上的问题之后,我便没再搭理他俩,回去处理公务了。
宫南霁瞅着菲尔不愿收回的视线,提醒道:
“老爷子已经催了好几次让你回去,再不走怕是会连累到这丫头。”
“回来再看吧,我会帮你盯着的。”
“…嗯。”
接下来的日子里,监区那些原本只是暗中观察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大胆,他们会出现在我途径的每一个地方。
我仍旧每日按部就班地在各个工区游走,偶尔也和小优抱怨一下不顺心的事情。
直到第五天…
我才发现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哦对,那个烦人的家伙不见了。
【难道已经出狱了?】
但是最近要释放的人员名单里并没有他。
倒是宫医生时不时地出现在跟前,对我发生的大小事情都比较上心。
午休时间,我超经意地问师姐:“A区那个拽得上天的家伙,是转监了吗?”
“谁?”
“就是背上有纹身的那个。”
“有刺青的多了去了,你说哪个?”
师姐正在整理档案的手顿了顿,“哦~你是想问爵爷吗?他回意大利了。”
“囚犯还能这么自由??”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普通的囚犯当然不行。”
“而咱们的爵爷他可不简单…”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偷摸着把我领到角落,压低了声音:
“我那天去监区长的办公室交述职报告,他人没在。”
“我正好瞥见桌上放了一本绝密档案,刚好翻到爵爷的那一页。”
见我聚精会神听着,她继续揭秘:“你知道吗?”
“这间看守所的所有人居然是菲尔·克里斯托弗!”
“那又怎么了?”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戳我的额头,“笨啊,就是爵爷他本人啊!”
“他的全名就叫菲尔·克里斯托弗,是意大利第一黑手党党首的孙子。他的父亲是政府高级议员,母亲是超级世家的二小姐。”
“只不过呢,他的父母在当初的党政之争中丧了命,从小跟着老爷子长大,是最有望接手衣钵的人。”
我只是惊讶了一瞬,并没有多太大的情绪波动。
【如此的话,所有的事情便都说得通了——在监区畅通无阻、享有特权、连监区长都对他言听计从。】
师姐扫了扫我眼前,“听没听见我给你说的话啊?!”
“听见了。”
“所以嘱咐你不要招惹他,你有没有当回事嘛。”
“晚了,我可没少当面蛐蛐他。”
她用力一拍额头,“要了命了。要不…你去给他道个歉?再说点好话?”
见我犹豫不决,她又补充了一段细节,“前几天那个暴露狂你还记得吗?”
我还处在是否要去讨好那个狗男人的纠结状态,“他怎么了?”
“小兄弟被人给连根截断,残忍至极。”她边说边向后缩回了脖子:
“人还被送去了精神病院,估计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8)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就那事发生当天啊,那声惨叫…”
原来那不是我的错觉。
该说那家伙是在主持正义呢,还是偏执得只是做他自己想做的。
第十三天夜里
我热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穿上睡衣去值班室外的林荫道透气。
“难道是晚上吃太多了?”
刚路过第一棵树,一道大到离谱的力量把我扯进树林按在树干上。
我条件反射地要给此人来一计断子绝孙腿,被轻易挡下,同时听到熟悉非常的声音:
“是我。”
菲尔?
冰冷的唇紧跟着贴了上来,舌尖撬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与我纠缠着。
“唔...”
大手搂着我的腰把身子贴近他,霸道地吮吸我口中的空气。
铁打的肌肉怎么都推不开。
直待我喘不上气的时候,才被他松开钳制。
毛茸茸的头颅落在我的颈窝,“我好想你,小莫儿。”
说完便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
“喂,喂!”
手拍在他的背上,摸到黏腻一片。
血…
医务室的灯亮得刺眼。
宫南霁连白大褂都没披就冲了出来,“我倒要看看大半夜的是谁T M不知死活搅我清梦——”
见到我俩之后一个箭步上来,“你怎么回来了?!”
“你他妈受伤不去医院却跑到看守所来,不要命了?!”
“快把他扶到手术床上,我马上准备东西。”
忙前忙后鼓捣近两个小时,才歇了下来。
事后,菲尔躺在床上透过宫南霁的肩膀看向我,“就在库里县被人堵的,不远。”
宫南霁没好气地剪断缝合线,挡在我和他之间,“看什么看!”
猝不及防被扯动伤口的男人收回视线,“嘶…你TM…”
“天上地下的爵爷死都不怕,还怕这?”
炸毛的某人,“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你觉得我像是会害怕?”
看着俩大老爷们幼稚地斗嘴,我实在是无言以对。
【估计脑子有病也是会传染的吧…】
菲尔先放下姿态,“你说的对。万一我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该多遗憾。”
“我是造了什么孽要半夜听你在这调情?”
“反正也死不了,我去睡了。”
“有事叫我。”
他摆了摆手,留下我和菲尔四目相对。
“丫头。”
我顺手递给他一杯热水,“形势很严峻?”
他愣了一下,了然地接过水杯放在一旁,眼神潋绮,“他们想抢帮派话语权,对我手里的东西也虎视眈眈。”
“但很快就能处理完,你不用担心。”
“是吗?那你刚才倒在我身上做什么?”
他扯开嘴笑着,“闻你身上的香味。”
“没一句实话。”
我抽回被他拉着的手,“他们想要维港的经营权和监狱的所有权。”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你不对付的人就那么两个,很难猜吗?”
“他们所觊觎的,也是他们最缺的。而维港与监狱这两个香饽饽,每年的油水可不少。加之最近政策的调整,未来至少十年的侧重方向都与这两个地方有关。”
“他们不眼馋就奇怪了。”
(9)
菲尔眼中惊喜,“没想到正义的使者还懂得挺多。”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你们在波尔多的驻点被他们的人得手了,是吧?”
男人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我能再抢回来。”
我盯着他的伤口,“他们可不会给你多的喘息时间。”
“过两天我就走。”
手机啪地拍在他的身上,转身离开:“捡好你的东西。”
点亮屏幕,通讯录里已存上了我的联系方式。
绿泡泡里也是。
我并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屁孩,无论做什么事,总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最好的成绩。
甚至经常被家里长辈们评说有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淡然,看透世事的通透之心。
他们担心我想不开,所以在我决定读军校甚至是进监狱系统工作的时候,眼里心里满是欢喜。
而监区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堪称两个极端。
我在这里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特别是因为菲尔的出现,我的世界竟也变得缤纷多彩起来。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在意的。
接下来几日,我一有空就会去医务室看他,见识到了有生之年最厚脸皮的人,听到了这辈子最露骨的情话。
——恨不得拿药毒哑的那种。
直到某日,我收到两条信息:
【走了。】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蠢货,怎么写得跟遗言似的。
我匆忙地跑向出口。
老远便瞧见他领着好几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不似平日里的囚犯装扮,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十分醒目。
他瞧见我,脸上的笑意更甚。
“慢点儿,别着急。”
我明知此行凶险,仍固执地要求他“活着。”
他的眼神瞬间柔软,伸手要来摸我,却在最后两公分的地方收了回去。
“嗯。”
侧过的半边脸与鹿儿镇曾见过的男人重合。
原来他那会看见我了,还送了那支带刺的玫瑰。
转念一想,我瞪大了眼睛指着他: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他和跟班都愣住了。
“谁告诉你的?”
“我两只眼睛看见的!”
“是吗?”
他却宠溺地笑着,回了我一句,“那你要一起吗?”
心头之火陡然升起,我冲他竖起中指:“去你丫的鸭头三人行!”
周围一片哄笑。
他貌似心情不错,最终还是揉了揉我的头顶。
“等我。”
“Ti voglio bene.”
说完便领着那帮家伙走出了监区。
看着决然离去的背影,我也打定了一个主意。
(10)
…
^意大利西西里岛^
悬崖边的古堡灯火通明,里里外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城堡内,壁炉的火光映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长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迈但目光如炬的老人。
左侧的单人椅上,梳背头的男子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戒指;右侧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则一脸贱佞地扣着扶手。
“老爷子,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眼镜男率先开口。
老爷子杵了杵拐杖,冷笑道:“你这也算提议?门外的那些打手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什么好考虑的,也早说过那几个地方都是菲尔的东西。”
“二叔…我是给足了你面子,才没有直接打进来。”眼镜男往桌上甩出一叠照片,“你的好孙子,菲尔。”
“在家族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选择回监狱与一个小丫头表演硬汉柔情。”
照片上,年轻的黑手党继承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一名处理公务的女狱警。
菲尔转动戒指看着他,嗤笑道:
“动心乃是人之常情,难道你是石头做的?”
“卡莫拉的地盘是我拿下的,南非新出的交易线路是我打通的,连最大最难的痛点暗刀也是我亲自下场监狱处理掉的。”
“你有什么资格在坐享其成的同时还想要手拿主事权?!”
“现在甚至还带人来围了暗堡?”
“是,你很厉害,办成了不少大事。”
眼镜男停顿片刻,“但你对监狱的交易管制那么严苛,根本就是在浪费这条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资源线。”
“我们分明可以进行更大量更便捷的交易尝试,你却古板得不肯放手。”
菲尔淡定地看着他,“劝你死了这条心,怎么操作如何盈利我说了算,也从未亏待你们。”
“如果你只是带这些人来威胁我,没用。”
他没占理,又把平板甩到桌上:“哦,是吗?”
“那不如看看这个。”
视频里一个身形与我相差无几,穿着狱警制服的女子被蒙着头绑在椅子上。
左胸佩戴的警号清晰可见。
菲尔大怒,枪口直指眼镜男,“维克托,你找死!”
“谁T M让你动她的!”
两派人马即刻掏出武器互相对指着。
老爷子眯着眼审视屏幕上的人,然后笑了:
“菲尔…”
“就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三番两次拒绝我为你挑的联姻对象?”
“没有强有力的盟友,你要怎么撑起这诺大的家业?!”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昂起来:“你忍心让我,让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付之一炬吗?”
“而且还多了个这么容易被人拿捏的软肋,你糊涂啊!”
“爷爷,这都不是问题!”
“真是让人感动。”眼镜男推了推镜框,“…老爷子要不这样…我帮你处理掉这个小狱警,你把位置让给我如何?”
老爷子嗤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拐杖上的雕纹:“想得倒美,她还远没有那个分量。”
菲尔将子弹上膛,“你要是敢这么做的话,我就在你脑门上开三个洞。”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走进来一个独眼戴帽的刀疤男,“没想到我们一向杀人不手软的爵爷也是个痴情种呢。”
“玛克达的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装模作样地摘下帽子行礼,“别动怒啊老爷子,我自然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
“你们争了那么久,想必也无暇顾及生意。波海和地中海沿岸的码头,以及乌兹的铁矿我可以安排人搭把手的~”
“算盘打得挺响,听说前两个月你们在俄部吃了亏丢了二十吨的货。”
“现在是想从暗影会捞钱填窟窿?”
“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吗?!”
那人一个劲儿地摆手,“诶~我怎么会这么缺德让你们做亏本的买卖…”
“只不过是...想全部吞了而已~”
“哈哈哈哈哈~”
刀疤男的笑容突然变得扭曲,“反正今晚过后帮派易主,也是由新党首说了算。”
“只要他觉得不亏就行~”
他的眼神看向维克托,意味明显。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老三,你除了在外面到处散播谣言,竟然还与玛克达的人勾结在一起,以为真能占到什么便宜吗?”
维克托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站起身,“只要能掌握暗影会,其他的都无所谓。”
“说得够久了,该下结论了。”
屏幕里的男人手拿匕首,在女人的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线。
“要么让她和你们一起死,要么把印章交出来。”
“你们有十秒钟。”
匕首又往下压了一分,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滑落。
“十…”
整片临海的玻璃窗突然从外爆破,掉落了满地的碎渣。
几十号全副武装的佣兵破窗而入,对着维克托和玛克达的人一顿扫射。
后者躲之不及,人手瞬间损失大半。
维克托狼狈地翻滚到石柱后面。
看着手下接连倒下,鲜血溅洒在昂贵的地毯上,他低吼着:“是毒蝎!”
“谁他妈招惹的这帮疯子!!”
他猛地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白手帕,绑在匕首上颤巍巍地伸出掩体:“我们与阁下素无恩怨,您要什么东西,请尽管开口。”
窗外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响,狂风卷起窗帘。
一道黑影挂在悬梯上,手中的突击枪泛着冷光。
“菲尔·克里斯托弗在吧?听说你在火焰山调戏了我小妹,给我滚出来受死。”
维克托眼中狂喜,将棋子指向菲尔,“他在这儿,就是他!”
“我们对您的佣兵组织向来敬重,从未逾矩冒犯。”
菲尔一脸凝重地看着悬梯上的男人。
毒蝎——世界上最大的佣兵组织,一向拿钱办事没有道理可言。
他们从不对雇主提问,只要佣金足够连总统都敢刺杀。
一旦接单,不死不休。
据说成立以来仅有的一次任务失败后,竟双倍返还佣金,屠尽了雇主全家以雪耻辱。
“砰!”
一颗子弹擦着维克托的耳畔掠过,吓得他直接瘫坐在地。
(11)
变声器里传来一声冷笑:
“老子问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菲尔放下手枪,“毒蝎先生,黑影会的悬赏是谁下的,我出双倍。”
变声器里传来一阵失真的电流杂音,随后变成一个年轻张扬的男声,“你就是菲尔?”
“是。”
“长得还没我帅,小妹能看上你?!”
那声音突然不爽,“先受我几拳试试!”
说罢便从悬梯纵身跳下,翻滚落地闯入暗堡,转眼即逼至菲尔跟前。
拳风凌厉,直取面门。
菲尔仓促地抬手格挡:
【这人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但对方攻势凶猛,他也只能见招拆招。
“阁下之意,我不明白。”
两人拳脚相搏,招招致命,却又莫名地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十分钟后,菲尔被他一记重拳击中侧腰,踉跄后退数步。
对方得势不饶人,正欲追击。
通讯器里忽地传来一声娇声怒喝:
“我是让你去帮他,不是让你乘机发泄不满的!”
“再打就别回来见我了。”
男子的拳头硬生生停在菲尔鼻尖正前方。
“但你之前也没说不让打啊。”
他撇了撇嘴,语气透着几分不屑。
菲尔听到声音,欣喜若狂,“沫儿?”
他猛地转头看向屏幕中的“人质”,又死死盯住维克托,眼中怒火骤燃:“你**诈我?!”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这方法对你果然奏效。”维克托跟着走出来,“毒蝎大人原来是误会,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
男子抬手扣下扳机,精准地击中维克托的脑门。
“甭和我套近乎。”
玛克达和维克托的残党很快被清扫,甚至没坚持几分钟。
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精明的双眼第一次显出疲态。
他望着满地的狼藉,再没说出反对的话。
三个月后,米兰。
我在私人花园第一次正式拜见这位黑道教父的时候,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黑影会上下从未见过的慈祥面容,又亲手为我斟了一杯大吉岭红茶。
此后,更是逢人就要炫耀:
“我们小沫,可是个好孩子。”
连菲尔都沾了我的光,耳根子清净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