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酒还没变成水

趁着新鲜,消耗它,折腾它,触摸它,弄脏它。

南宋-李嵩《骷髅幻戏图》中的婴儿与白骨


有诗云:“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小时候,我手上攥了一把糖豆,直到糖豆融化了,也没舍得吃。另一次,举着糖人儿,直到它融化,才舔了一口。我们都存了一些明星贴纸,好看,却从没贴过。

我爸珍藏了一瓶俄国人送的伏特加,隔了二十年才舍得打开。

尝了尝,这瓶酒几乎变成了水。

当年崇拜洋酒。如此的好酒,只能等着有大好事儿的时候喝。

没有发生大好事儿,或者发生什么也忘了开酒,最后酒变成了水。

早春的绿茶,珍贵之处就在于它比其他茶早采摘。少,也就贵。

然而,往往因为早茶名贵,爱茶的人不舍得喝,如此放着,也就放成了沉茶,成了口感一般的茶。

最好的名牌咖啡豆,烘焙后放半年,比不上新鲜的一般豆。可谓,旧不如新。

趁着新鲜,消耗它,折腾它,吃了它。

新手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去贴膜。

我已经向很多人分析了这个搞笑的事实——

手机报废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摸过它的胴体。你为了保护它,珍爱它,日复一日隔着一层膜摸来摸去。

最终,它报废了,还保持着一张只被摸过一次的脸。

如果一个物品有了伤痕,便宣布告别了原初的状态。

告别了原始的嘎嘎新,此物才会成为独一无二。留下谁的痕迹,物品就真正属于谁。

本子是用来写的,书是用来划的。桌子、椅子、高级衣服,都是用来磨损的。

若没有划痕,没有坑洼,没有灰尘,没有油污,它只是一件东西而已。

笑话,用来笑的。时间是用来被浪费的。男与女,用来彼此折磨。没有什么划算不划算。

无论刚出场的物品还是人,都显得崭新而无聊。因为差不多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朽,纯洁,那太无聊。

纯洁的爱情都是乏味的。不完美的虐恋与众不同。

歌中有念白:“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想,上面的灰尘一定很厚。”


曾结仇的人,在深山苦练。重新下山寻仇,仇人已将他遗忘。

暗恋的,十年磨一剑,却发现心中只剩下执念的幻觉。

时间。不仅消解新茶、新酒的香味,还熄灭了浓烈的根源。

耗着耗着,不知不觉。水滴石穿,也消解了价值本身。

择日不如撞日。没必要时机成熟。

也许,根本没有成熟的一天。

前几日,我茉莉的花骨朵一个个往下掉。都没有开的机会。

这些花骨朵,掉一个我心疼一下。

可是又奈何?

掉在盆子里的骨朵儿烂了。

前年或再前年的回忆,有感觉,而无内容。

一时一刻的,过了也就过了。

连余味儿,也是假想的。

如同空场旷地当中,话已经说完,传着回声,回声,回声。

所谓:

弱水三千空流逝,内容空洞始到终。

趁着还没变成水,不如再满一杯酒。



作者:王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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