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4-17

左溪旧事(三)

黄土忠魂:一位陕北老兵的革命往事

一、左溪村的童年:乱世中的宁静岁月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军阀混战,中华大地硝烟弥漫。但在宜川县左溪村(后归延长县),黄土高原的褶皱里,日子却像延河的流水一样,缓慢而平静地流淌着。

我的阿伯王德章就出生在一九二三年四月十五日。左溪村不大,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居,窑洞错落,炊烟袅袅。村民们世代务农,春种秋收,自给自足。虽然外面的世界动荡不安,但在这里,人们依旧遵循着古老的节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阿伯的童年,是在放羊、拾柴、帮家里干农活中度过的。陕北的冬天寒冷刺骨,窑洞里的土炕烧得温热,一家人围坐在炕头,听老人讲古经(民间故事)。夏天,他和村里的孩子们在河滩上嬉戏,光着脚丫踩在松软的黄土地上,追逐打闹,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到了上学的年纪,阿伯和王琳、四爷王志卿、王养性、王宪斌一起,背着粗布书包,沿着蜿蜒的山路,步行去宜川高小读书。那时候的学校,课桌是用木板搭成的,墨汁是自制的,写字用的纸粗糙发黄。但即便如此,阿伯仍然学得很认真。他喜欢听先生讲历史,讲岳飞精忠报国,讲文天祥宁死不屈。这些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悄悄埋下了爱国的种子。

二、延安中学:革命熔炉里的淬炼

1941年秋天,阿伯十七岁。那一年,陕北的秋风格外凛冽,山峁上的野草已经枯黄。他告别了左溪村,告别了体弱多病的父母,背着简单的行囊,顺着延河徒步走向延安。

延安,这座黄土高原上的小城,当时是无数热血青年心中的圣地。宝塔山巍然矗立,延河水静静流淌,抗日军政大学、陕北公学、鲁迅艺术学院……一座座窑洞学校,培养着革命的种子。

  阿伯考入了延安中学。这所学校成立于1938年,是中国共产党创办的第一所中学,校风严谨,思想进步。学生们白天上课,晚上参加政治学习,课余时间还要参加大生产运动——开荒种地、纺线织布、上山砍柴。

在延安中学,阿伯第一次系统地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他如饥似渴地阅读《论持久战》,听教员讲述中国革命的未来。他在马兰草纸的课本里认识了革命真理,在煤油灯下写就了青春誓言。他和同学们一起讨论时局,在延河边的操场上高唱《黄河大合唱》。

1943年,阿伯毕业了。组织上分配他去延长固临县政府(也就是现在的赵家河古州)担任管理员。临行前,他的老师握着他的手说:“革命工作不分大小,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要对得起党的培养。”阿伯郑重地点头,踏上了新的征程。

三、地下工作:刀尖上的行走

1947年,解放战争进入关键阶段。胡宗南的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陕北,毛主席主动撤离延安,诱敌深入,在运动中消灭敌人。为了配合解放军作战,地下情报工作变得至关重要。

阿伯被组织安排回左溪村,表面上是务农,实际上负责收集胡宗南部队的动向。他常常装作普通农民,在田间地头、集市茶馆里,悄悄记录敌军的调动情况。

那年夏天,谷子坪的西瓜熟了。阿伯住在地里的瓜棚,白天看瓜,晚上整理情报。七月的一个傍晚,夕阳染红了黄土坡,他正蹲在地头记录当天观察到的敌情,突然,几个国民党保安团的士兵闯了过来。

“干什么的?”为首的狗腿子厉声喝问。

“我是种瓜的。”阿伯镇定地回答。

狗腿子经过搜索,在我阿伯的衣兜里发现了红军的传单和情报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胡宗南部队的行军路线。

阿伯被捕了。他被押送到宜川县监狱,遭受了严刑拷打。敌人逼他供出同伙,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四、刑场上的生死时刻

在监狱里,阿伯经历了最黑暗的日子。牢房阴暗潮湿,老鼠在墙角窜动,每天只有一碗稀粥充饥。更可怕的是“陪斩”——国民党枪决共产党员时,会拉其他囚犯去刑场“陪绑”,以此震慑人心。

阿伯被拉出去“陪杀场”过两次。每次枪声响起,他都能闻到浓烈的火药味,看到鲜血渗进黄土。但他没有崩溃,反而更加坚定了信念。他在心里默念:“如果我死了,也是为革命而死,值得!”

1948年3月3日早上,宜川战役打响。解放军势如破竹,国民党守军溃不成军。就在敌人准备处决最后一批政治犯时,解放军的冲锋号响了!枪声、喊杀声震天动地,城墙被炸开,八路军战士冲了进来……

阿伯得救了。他被从刑场的土坑里拉出来时,浑身是伤,但眼神依然坚定。

五、南下未竟的遗憾

休整了一段时间,伤愈后,组织安排阿伯去凉水崖粮站工作。1949年秋天,全国解放的浪潮席卷大江南北,组织抽调干部南下,阿伯也被列入名单,同时参加了集中培训。

然而,命运弄人。就在他准备出发时,家中噩耗传来——他的哥哥,我的大伯突然病逝。阿伯匆忙赶回左溪村,料理丧事。可祸不单行,他的父亲又因悲痛过度,一病不起。

南下工作队已经出发了,那个年代交通不便,没有电话,没有电报,一封信要辗转数月才能送达。阿伯无法联系组织,只能留下来照顾父亲。病榻前的老父亲攥着他的手腕,青筋凸起如蜿蜒的延河支流。这一攥,便攥断了阿伯的行伍前程。 等到父亲病情稳定,南下的大军早已远去。他试图归队,但时局变化太快,新的政权已经建立,他找不到原来的组织关系。

六、晚年:黄土埋忠骨

1983年,延长县政府经过调查,确认了阿伯的革命经历,批准他享受“建国前离散工作人员”的生活补助。

那一年,阿伯已经60岁了。他拿着那张盖着红印的批文,站在左溪村的山峁上,望着远处的延河,久久不语。

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六日,阿伯走完了他的一生。临终前,他抓着那张盖公章的文件,轻轻抚摸,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如今,延安中学的校史馆里,还陈列着当年的老照片:窑洞教室、土制课桌、油灯下的读书会、延河边的军训……每一张照片都在诉说,在延安这块热土上,曾经怎样炽烈地燃烧过青春与理想。

而我的阿伯,就像黄土高原上的一粒沙,默默无闻,却坚韧不拔。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但他的一生,就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普通革命者的缩影——忠诚、坚韧、无悔。

黄土高原的风,依旧在吹。那些过去的故事,那些曾经推动历史车轮的人,那些故事中平凡的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来源于网络图片

上世纪三十年代青年

王德章我阿伯和我嬷嬷

晚年的我阿伯和我嬷嬷

左溪村后湾一大家子

村口柏树等着村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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