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与唐婉:真人版的《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是东汉末年的乐府诗歌,记载了一对恩爱夫妻被母亲拆散,二人后来双双殉情的悲剧爱情故事,可是,你知道吗?南宋大诗人陆游也有一段相似的爱情,妻子郁郁早逝,陆游虽然寿终,但是这份感情带给他的痛苦,让他终生难以释怀。本文将以陆游的诗词带领你了解这个故事。

陆游的家世

陆游出生于名门望族、江南藏书世家。他的高祖父陆轸是大中祥符年间进士,官至吏部郎中;祖父陆佃,官至尚书右丞;父亲陆宰,曾官至淮南东路转运判官,迁京西路转运副使等职;陆游的母亲唐氏是北宋宰相唐介的孙女,亦出身名门。陆游幼时即聪颖过人,十二岁即能为诗作文。1153年,陆游二十九岁,参加现任官员及恩荫子弟的进士考试,被录为第一名,当时的宰相秦桧不满于自己的孙子居陆游之下,怀恨在心,对陆游进行排挤、打压,直到1158年,秦桧死后,陆游才顺利出仕。

爱情悲剧

陆游二十岁时,娶母舅之女唐琬(又作婉)为妻,夫妻琴瑟和谐,但是陆游母亲不喜欢这个儿媳(原因一说是母亲怕陆游沉溺于夫妻之情,误了读书,一说是唐琬不孕),婚后三年左右,二人被迫分开。后来,唐琬改嫁皇室后裔赵士程,陆游也另娶王氏。1155年春天,陆游与唐琬夫妇偶然相遇于沈园,唐琬经赵士程同意,派人给陆游送去酒肴。往日情形涌上心头,陆游不禁挥笔在墙上写下了著名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据说唐琬也依韵和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两首词中的“东风恶”、“人情恶”均表明,二人是被迫分开的,而且,分别后二人都难忘旧情,经常思念对方。这次重逢后,唐琬郁郁寡欢,不久就去世了。

情系沈园

这样的感情经历,让陆游一生都难以忘却。1192年,陆游重游沈园,壁上的墨痕依稀可辨,往日的情怀依旧而佳人早逝,念及时光已经逝去近四十年,沈园已经三次换了主人,陆游在石头上刻下一首诗:

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禅龛一炷香!

诗中说:枫树初红,槲叶已黄,我的头上又添了白发(陆游此时已经68岁),亭台楼阁勾起多少回忆,回首一切成尘。斯人已逝,纵有衷肠向谁倾诉?往事如烟,当年酒后题词的墙壁现已坏损,昔日欢爱已如巫山云散。近年来我的一切非分的欲念已经消尽,转身向佛龛前敬上一柱香吧。

但是,这份情思真的就断了吗?七年之后的1199年,陆游已经七十五岁,他又游沈园,留下了两首凄婉的诗作:

沈园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这两首诗里,诗人对往事依然耿耿于怀:沈园早已经变了旧时模样,唯有桥下的绿水,曾经映照过佳人的影子。第二首更加让人动容:她已经离开人世四十多年了,沈园的柳树也已经老了,不再吹绵,我也恰如老树,万念俱空,然而,即使已经垂老到快要化为尘土,旧地重游,依然忍不住老泪纵横。这份深沉的思念里有多少复杂的感情!

“老来多忘事,唯不忘相思”,八十一岁时,陆游有一夜做梦又到了沈园,醒来后又写下两首诗:

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埋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梦里知道要去沈园,但是还没到沈园,内心已经忐忑不安,到了园子内心更加悲伤。梅花还在,春水依然。可是,人在哪里呢?原来只是一个梦啊,爱人早就香销玉殒,只有壁上的词还罩着灰尘。

但是,这还没有完。四年后,陆游八十五岁,就是在他临终前一年,他最后一次游沈园,写下最后一首思念唐婉的诗:

春游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沈园花开如锦,有一半花是我当年熟悉的。我知道,我爱的人早已经化为尘土,只是这人生像一场梦幻,在绵绵的思念中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这是多么悠长而又深沉的感情啊。这份刻骨铭心的思念伴随着他走完八十六年的人生。

我们知道,陆游一生对于北伐光复中原始终念念不忘,再看他对唐琬的感情,也是绵延如丝,牵挂一生。梁启超说陆游是“千古男儿一放翁”,是指陆游的爱国情操,其实他对于感情,又何尝不也是千古少有呢?鲁迅曾说:“无情未必真豪杰”,反之,像陆游这样的多情之人,他用一生的时间去思念所爱的人,就是真正的豪杰。因为爱他所爱的人,所以也爱他的国家,于家于国,陆游都是当之无愧的真男儿。只是,他所爱的人早早就离他而去,他所爱的国也始终支离破碎。千古之下,后人读他的作品,又怎能不心潮起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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