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二时，那个清秀白净，气度儒雅，二十来岁的政治老师和所有副课老师一样对我十分喜欢欣赏。每次上课他都会用一双特别赏识喜爱的目光盯着我。那么温和，眼神绝无它意。
那时我正是妙龄女孩，十四岁。什么也不懂什么也都懂，意气风发的。
一天，我与一女同学在路上碰到了他，他对那女孩笑笑目光盯向我: “哇！真漂亮！FC。谁给你买的纱巾，这纱巾你戴上真是漂亮极了！”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低头看看那块随意系在脖子上的纱巾。那是一块白色底子红色花朵的纱巾，是母亲昨天才给我扯上的。母亲把它扯的很大，又做工精美，曾引来不少女同学的羡慕。
他说完便匆匆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我笑，依旧是那么温和，如同一个大哥哥般。那女同学扯我一把，挤着眼说:“这家伙没安好心。他竟然敢说你漂亮。”
本来我觉得老师的夸赞和同学或同学父母兄弟姐妹夸我一样很正常。听她那么说有点不高兴，但也不敢反驳。
第二天，当我走进教室时，女同学都聚在一起激烈地议论着什么，见我进来呼啦一下围上来: “ FC，我们都爱你。所以我们不许别人玷污你。” “以后别理陈白脸。那家伙肯定是个大流氓。” “你看他平时看你那眼神。还有，听大人说，一个男老师，特别是年轻的，是，绝对不能说女同学漂亮什么的。”
她们叽叽喳喳了一大堆，她们诚恳地看着我，似乎我真的受了什么伤害。从二三年级，也就是我跟着母亲来到西北，来到这个学校开始，尤其到了初中，老师们欣赏宠溺我，男女同学爱我这已经成了天经地义。自然，男同学只能偷偷的，他们只能敬佩我。否则会引起全班公愤。
初一时，因为和我同桌的一个双胞胎哥哥上课总是偷看我，或者偷偷画我。为此引起公愤。以至于全班女生鼓捣的我愣是和老师说换了同桌。
她们不允许有点点对我不恭的行为。而这个政治老师他尽然敢明目张胆地夸我。这还了得。我看看义愤填膺的女同学，及一边默默看着的全班男生，知道自己必须接纳他们的情意。
可是我心里为政治老师叫屈。可又一想，他这么对我好如同学们说的肯定不是好事。因学校经常出些男老师对女同学好的闲话。一种受辱的气愤冲击了我: “去，去。你们净瞎说。谁稀罕他呀！” 说着板着脸坐回座位。
这天，政治老师又来上课。像每次一样，他的目光又喜爱地扫向我。以往对他的这种目光给予回报:也友好的微微一笑。可今天感觉他的目光那么不对劲让我讨厌。于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友好极了！
他说今天搞个小测试。当答卷子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以往政治题都是按照书本或者老师给的背下来完成答题。今天何不来个即兴发挥。发发我的高见呢。
每道题我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答。其实，政治在我大脑里一直是一个不明白的东西，但我还是胡说一气。大有报复老师的痛快:让你对我好让同学们闲话。
第四天上政治课时，政治老师气冲冲地走进教室。一上讲台冷冷地扫了起立的全班同学一眼，便把目光盯向我，眼神那么严厉。他说:“除了FC，其他同学坐下。”
我不由一愣，还没一个老师敢这么对我。何况和人做对是我的脾性。同时感觉面子挂不住。全班同学也被他这种忽然的反常弄蒙全都看着我。因为他们知道我肯定不会那么听老师的话。
我站在那一动不动，满脸通红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却也不知因为什么让政治老师一下对我凶了起来。但在内心却很高兴:这下你不会再有恶意，同学们也不会瞎猜测了吧。
这样想着不由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FC，严肃点。” 我一惊，才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
“我宣布一下考试成绩。XXX九十分，XX七十五分……” 他宣布完了所有人的成绩严厉地看向我，“FC零分。” 然后恨恨地把我的卷子摔在桌子上。
我又不由地一愣，但却不服气地看着他。他看见我那眼神也楞了一下，“你考零分也无所谓。可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政治历来是严肃的，可你，你，你知道吗……嗨，你简直是反革命。”
我被他这个词语吓了一跳，但又觉得好笑: FC成了反革命。全班同学都静悄悄的，但可以感觉到全班人为我捏了一把汗。在初中，特别是上初二后，我在同学中总是起着默默的作用。
像在初一及小学一样，虽然我的成绩不算好，除了语文等文字性的课程，其它，尤其数学考零分是常态。可尽管这样没有一个人会小看我。可以说，一点也没有因为成绩影响我的威望。我的威望不仅仅是班级而是全年级的。被全年级的同学敬佩喜爱，被所有老师欣赏喜欢是上天给予的恩宠。
用后来我十七岁时那个恋人告诉我的，我是全年级男生心目中的女神。男生们都十分敬佩我。而女生都喜欢我，用她们的话爱我，把我当做她们的荣耀。同时也怕我那倔脾气事事顺着我。
此刻，老师这么让我下不来台又说我是反革命，我那倔劲上来，我挑战地盯着老师的眼睛。政治老师也发现自己言辞过重，为了缓和气氛他轻轻地说: “你今天就站着上课吧。罚你一下，看你以后敢不敢瞎说。”
本来我已经忘了自己站着，听他这么说我咚地坐下。“你，你，站起来。” 他气坏了，看着我。我不理，任他在那一遍遍地叫。侧面那个初二年级有名的英俊潇洒的男孩，我们的班长担心地看我一眼，那眼神有敬佩有担忧，唯恐惹急老师我吃亏。后面一个女生轻轻拽我衣服，但我仍旧一动不动。
无奈，也亏了他平时对我的喜爱，让给其他同学早打上来了。他自找台阶下地说:“好了。不要因为你一个影响大家。现在开始讲课。”
他在那讲什么我一句没听进去，我在努力回忆自己在卷子上写些什么。用得着他说我反革命。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写了些什么。
忽然，班长一声起立，下课了。我呆呆地坐那不动。同学们的目光又聚向我。后面女同学又开始扯我。我使劲摔脱她，仍坐着不动。这样僵持了几分钟，班长重复了几遍起立，他重复了几遍坐下。全班同学被我害得坐下起来起来坐下好几次。更有那急得去一号的同学轻轻的温柔地喊: “ FC，照顾一下吧。”
我还是不动。最终他拗不过我无奈地一甩手走出教室。我仍旧不动，有几个女同学想围过来，一看我那我那脸色，便知趣地从我身边悄悄走过。
从此以后我与政治老师成了死对头。我对他总是冷冷的，而他也总是回避我的目光。及至我初中毕业，不再继续上学时。
一天，在路上碰到了他。那天我还是与那个女同学在一起。他老远看着我便喊: “FC，FC。” 我想想就要离开学校了，老师毕竟是老师。何况他也没什么对我不好的。于是站住等他。
他走到我面前，像以往一样温和地笑着，眼里多了一丝敬佩的目光。也是，我的脾性个性连教务主任都佩服极了不是吗。“不再继续上学了，其实你是一个天赋很高的学生。也好，相信你以后在社会上会有出息的。”
我不好意思而愧疚地一笑，轻轻地说:“再见老师。” 便与那女同学走了。当我又扭头看时，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目送着我们。他的眼里有着一种对我的赏识又惋惜的神色。直至今日回忆起来那目光仿佛就在昨日。
那目光也是我终身难忘的了。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