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七是在岔开话题了,我明白。我也就不再问,跟她纠结最后惹恼的还是自己,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我换了家居服,捧了杯热罗汉果茶在沙发上蜷缩着“溜儿溜儿”的喝,顺便随意翻翻茶几底层的报纸。武七在旁边咳嗽几声,我装作不解意的问她“嗓子不舒服吧?要不要喝罗汉果茶?……这个真的对嗓子很好的,你这种烟酒沉溺的人应该喝喝,味道还不错呢,你就试试吧,改天给你买几个送过去,每次掰一点扔进杯子,嗯~~你闻闻还有桂圆的味道呢……”
“田星儿你住嘴!还没完了你……”
“怎么了?”
“……算了,跟你就来气!”
武七有些暴躁了,不知道为什么,把核桃捏的更响了,甚至捏得粉身碎骨,全部化为残渣无法运送至口中。武七眉头皱皱的,嘴巴有些鼓,对待我家的垃圾桶一样没好气,尽管只是十分矜持的踢了一脚,但还是洒出不少核桃壳。我不能在这么耗着她了,我还是心疼她的。“武七,你把那交警当成谁了?”
“谁也不是,我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武七,其实我觉得,事情都该过去,忘了就好。”
“你忘了介川了吗?”
武七不像我,什么时候都能克制冲动,换做是我,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介川”这个名字说出来让“田星儿”听到。我竟然被温热的茶在心里烫出了一片大水泡,就算不碰,也会火燎燎的疼。
我妈很是时候的回来了,武七迎上去,开始扮演大好青年。我站起来叫了一声“妈”,她老人家好不容易抽空应了一声就继续投入到与武七的交流之中了……我无奈的进了房间,开了电脑,开始担心他们吃晚饭时会不会忘记叫我。
……
晚上,我跟武七轮番洗完澡,躺在我的床上,沉默。武七翻了个身,大大的眼睛像是在等待什么答案,房间里真的是太静了,我听得到她眨眼睛的声音。我知道她是想说“对不起”,扛了一会儿我扭过头对着她说“武七你这没心没肺的毛病不改还真不行……”“哎呀~田星儿,我错了……你跟我说中泉,说一百遍……这样吧我自己念一百遍好不好?中泉中泉中泉中泉……”武七的声音是渐渐的哽咽的,我闭上眼睛抱住她的头,用肩膀捂住她的嘴,把泪水蹭在她的头发上。武七什么时候都这样,表面上的女金刚,其实不过是裹了一层金箔纸。
“田星儿,我真的不相信,中泉死了!我每天醒来都要看电话,看我睡觉时他有没有短信发来,看有没有未接电话……田星儿,我宁愿他是抛弃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和我们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喘着气,我宁愿他是抛弃我……田星儿,他干嘛要顺着我?他干嘛要听我的?他干嘛不揭穿我的瞎话?田星儿……我难受,我难受死了……”
我什么也不说,就让她这么撒泼,我就算堵上武七的嘴,她也能自己调节到合适的角度发出声音。其实是该让她说出来,我知道憋着到底有多难受,会失眠,会在每次醒来觉得世界昏暗一片,会时不时的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武七睡了,她哭着说那些话时脖子上青筋起了一片,用那么大的力气说出心里的话,还把声音压那么低,真的累了。
我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回忆起我跟武七的相识。
那年我们十三四岁,一个暑假,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2001年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我脚上穿着旱冰鞋在广场大屏幕前的人群里跟着一起欢呼,不小心飞出一只护腕,不一会儿一个头发短短的女孩子举着我的护腕站到我面前“你给我个说法,干嘛砸到我不道个歉?”我确认了那护腕真的是我的,并且在诧异于这护腕何时又如何逃离我的胳膊的不解之中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没注意?胳膊上的东西没了你没感觉?你是不是神经末梢萎缩了?这病这么严重你还不赶紧去治治?”这丫头说话从小就狠……最后的结局是,武七把我的护腕还给了我,却记下了我的姓名、学校、班级、家庭住址、家庭电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统统交代了,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在一定程度上一直受制于她。
武七帮我解决了一系列问题,在她转来我们学校之后。其实在她解决之前那都不是问题,被男生追一追,被小心眼的女生诋毁一诋毁,被老师训一训,谁还不会应付?武七却要跑去骂那些男生瞎了眼照不了镜子、骂小心眼女生不拿称量量自己的斤两、甚至骂那些老师不识千里马往祖国的花朵上喷除草剂……
武七20岁才开始显示女性生理特征,留了长发,转变风格。因为20岁生日那天武七在超市遇到中泉,并且从中泉手中成功的抢到了明明已经被中泉放入购物篮中的最后一个沙田柚。武七记住中泉,是因为中泉在她的无理要求之下没有狡辩,甚至亲手把沙田柚放到武七的购物车;武七爱上中泉,是因为在离开超市时中泉不计前嫌的帮她提大包小包的东西。我是没想到武七会这么迅速的爱上一个人,我想,全国各族人民都想不到。
中泉不怎么说话,每次一起小聚中泉大部分时间是在静静地看武七“表演”,并且微微的笑。但是要中泉一开口,必然成焦点。中泉确实是有魅力,彻彻底底的征服了武七。中泉容忍武七的全部突发奇想,有一天晚上武七睡到三点突然醒来去无法入睡,就上演了一场悲情戏——大叫头疼,痛苦不已,坚持自己要喝到酸奶才会好。中泉在武七额头上放了冰毛巾,穿了外套就出门到街角的24小时便利店买酸奶。……那夜的戏真的就悲情了,中泉可能因为着急,被急速夜行的重型卡车撞了……
我在医院见到武七时,她整披头散发的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排椅上咬自己的手,我上去把她的手抽出来,问她:“你看到没?看到中泉没?……我问你看没看到?!”武七平静的说:“看到了,浑身的血。”我抱住她,我知道从她小时候的那场车祸让她幸福的三口之家唯独留下她的那一天起,她就不敢再看任何车祸的场面甚至是照片。武七这碎掉的心,没法粘牢了。如果这都是注定的,这老天也太狠了点儿。
武七在我身边好好的睡着,这个人儿,如果再受到什么大点儿的打击,不是直接去死,就是变得坚强无比,总之就是不会凑合着过去。我回忆了半天,脑子也累了,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是武七叫的我“田星儿,我跟阿姨买早点回来了,特意给你买了双人份的豆浆~”我白了她一眼,为了讨好我妈武七不惜任何血本,有次我妈找她陪着去买羊毛衫,她甚至把跟中泉的小旅行推迟一周……平时为了跟中泉磨叽武七不知爽了我多少次约,不过我也习惯了,就算武七前一天打电话给我说第二天要干嘛,我也要等她再打来骂我说“你赶紧过来我忍耐是有限的哈”再出门。
在家里呆不久就要走,工作和生活还是要正常继续的。早饭后我跟武七上了回去的车,不知道这次回来都干了嘛。
在车站下车时武七问我:“你要去见他吗?”
我一边整理着包一边说:“不见要怎样?我还躲着他不成?”
“好吧,记得给我打电话。”武七拍人肩膀的手劲儿与日俱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