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多年前，摇滚着崔健的” 花房姑娘“，一无所有来闯美国。南征北战中，搬到一个有渡口的滨海小镇，走近大海。
站在渡口举目海湾，波音试航的飞机在低低盘旋，机翼下漂着团团棉花糖似的白云，云脚下卧满四季白雪覆盖的连绵起伏的山野，山腰缀满翡翠色常青森林，林一路越过小丘伸展到开阔的海湾，湾上滑着点点白帆.....偶尔，还会滑过一艘航空母舰。浸在油画般的世界里, 叹天下竟有如此精华浓缩的人间。
难怪有不少各国民众移居小镇，是贪图它的美色，还是想找一片净土? 是为了给下一代一个安定的空间，还是想呼吸没有污染的空气? 是远离战争惨烈的祖国，还是想寻心中恬静的桃花园？
渡口全天候住着两艘上下三层、绿白相间、朋友说是曾热播的美剧“实习医生格蕾（Grey’s Anatomy）”里面的渡轮，摆渡许多住在对面半岛的微软和波音的员工。我迫不及待登上渡轮。 前面，更远的前面，是奥林匹克国家公园连绵逶迤的群山，云游山巅，蒸腾缭绕，稍有恍惚，便分不清是白云还是积雪。后面，更远的后面，有傲视美国加拿大层峦叠嶂的贝克雪山，以及神似富士山、俯瞰西雅图的雷尼尔雪山。
说是雪山，其实都是千年不融的冰川，或者，内在岩浆汹涌的休眠火山。 冰火其实是不相容的，但只要火的低调，岩的厚实，即便同住一山，也可以和平相处，各拥美好。
虽然渡海只需约二十分钟，渡轮有时会晚点。不是因为故障或天象，而是让路。
在渡轮航行的水道上，有时会有装满廉美物品的货轮，来自太平洋彼岸，南行西雅图港，北去温哥华湾。有时会有军舰，多年前曾有尼米兹号航空母舰，壮观地驶过，人们说它去太平洋彼岸维系世界和平。
让路只为更好地行走。
走在渡口的春夏秋冬，想起我的旅程。
随着父母，从幼年到少年，从西北到江南，在动荡的年代里横跨中华大地，走过三省。成年后漂洋过海，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利坚又穿行九州。几十年来奔波于十五个他乡的大城小镇之间，每移居一次，总以为到了终点，其实，只是多一个驿站。慢慢地，形形色色的他乡变成形形色色的故乡。多少次梦回 -- 又见瑞雪，只是不知飘落在北京还是华盛顿；又见柳絮，也分不清纷飞于杭州还是曼哈顿。半梦半醒之间问自己，哪个是我的故乡呢？
走走停停，不经意时，遇上一个渡口，走进一艘渡轮。
踏上人生的渡轮，驶在时间的波涛中，一边是魂牵梦萦的渡口，一边是安身立命的港湾。杜甫说：月是故乡明；李白说：不知何处是他乡；苏轼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于是我在天涯轻盈地，游走新天地，拥抱新思维，享受冰火于一身的山川。
闲时遐想：如果有朝一日久居红色火星后，你问我要归向何方？我指着蓝色的方向。蓝色的地球是故乡！
此文刊于美国中文报【世界日报】家园版 2019年6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