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01

挪威                                                                            生命礼赞

        拉开窗帘,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细雨霏霏的天空,好一阵惋惜。奥斯陆的行程只有一天,没有了阳光,该失去多少鲜活的记忆!当真正在雨中漫步时,却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处处绿树环绕的街区,经细雨滋润而碧绿如洗的草坪,顶着雨珠盛开的各色郁金香组成了一幅虽不明丽却也色彩斑斓的油画。淡紫色的丁香花如一片紫色的烟云,在细雨中摇曳生姿,空气中弥漫的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受大西洋暖流影响的奥斯陆,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是又一块上天赐予人类的瑰宝。在北纬60度的地区,竟有这么一块绿色的翡翠,着实令人惊喜。

        真正让我们惊喜的是维格兰公园,那是一座大气磅礴地书写着生命礼赞的雕塑公园。 

        首先迎接我们的是生命之桥两侧的青铜群雕。58尊形态各异,情态逼真,充满生活情趣的雕塑在桥两边相向而立,每一尊雕像都仿若是对我们曾经生活瞬间的定格。

        生命之桥连接着浓浓的亲情。一个健壮的男子拉着儿子的胳膊,把孩子高高抛起,我仿佛听到了儿子当年咯咯的笑声和再来一次的祈求,也仿佛听到了妻子“别抻了孩子的胳膊!”的惊恐叫声。一个暴怒的长者右手挥舞着攥紧的拳头,左手拉着一个少年的左臂正在家法从事,这个可怜的半大小子是因为贪玩旷课,还是因为久泡网吧才让老爸如此动怒?养不教,父之过,体罚虽不文明,但一样饱含着浓浓的亲情。那个父亲肩上一个,臂上两个,脚下一个,与四个孩子旋舞着父爱。这位老爸托着孩子的脚心,让肩膀抚慰孩子委屈的心灵。孩子仰视父亲的笑脸,爷爷牵着孙子的手臂都在向我们娓娓道来:生命之路因亲情而充满温馨。亲情是生命的港湾,疲惫时你可以随时停靠;亲情是生命的日记,翻开哪一页,都是你终生难以忘怀的记忆。

        生命之桥连接着爱情。 那对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的恋人在举行着一种怎样的仪式?女孩向左微低着头颅,一副羞答答的神态;小伙子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爱侣,斜跨出的脚步,仿佛准备随时保护他心中的最爱。他们是在走独木桥吧,共同举起的双手在维系着身体的平衡,其实那也是维系爱情的双手。生命的某个瞬间就像在独木桥上的艰难跋涉,有一双高举的双手和你一起小心翼翼地前行,你将不会孤单。另一侧的一对爱侣就开心多了,小伙子把姑娘高高托起,大步流星地向前飞奔,姑娘有些不情愿,双手揪着小伙子的头发,但那只是轻轻地抻拉,双臂温柔的曲线诠释着她的娇羞。他们是急着去完成生命之路上的大典,还是长天野地中的随意嬉戏?动感十足的线条勃发着爱的激情。那个丈夫将妻子拥入臂弯,妻子紧贴丈夫后背的脸颊,都在生命之桥上诉说着爱情的箴言:爱情是生命之路上一杯醇香的美酒,生命有了爱情才会蓬勃。当我们执子之手一路走来,美酒虽不再浓烈,却依旧甘醇。

        走过连接起亲情和爱情的生命之桥,生命之泉的主题群雕以更加生动的造型牵住了我们的视线。群雕以生命之泉为中心,四角是20棵生机勃勃的生命之树,涌泉下方的四面浮雕生动地记叙着人生四季。

         生命之泉是群雕中最伟岸的部分。六个健壮的男子头顶手举托起了一个巨大的圆盘,流水自盘中涌出,从盘边飞落,在下面层叠的两个平台上激起雾状的水花,向下形成跌落的飞瀑。粗壮的臂膀,强健的双腿和挺直的脖颈彰显着男子的阳刚。近乎一致的形体奋力托举着生命的涌泉,传达着生命协力的主题。生命来到世间,纵是人猿泰山,力拔山兮,也不可能独自完成生存的大业。小到春种秋收,大到航天壮举,都需要无数双有力的大手相携着去耕耘,去收获。正是古往今来人类代代传承的生命协力,才创造了每个民族的灿烂文化和日新月异的现代文明。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六尊在水雾中有些模糊的身影,耳边仿佛响起了盖房打夯时的吆喝,川江激流中的号子。徒然间,他们的身形顶天立地。

        青铜铸就的生命之树在涌泉的四角挺立着蓬勃和茂盛。每一角的五棵树下展示着人生不同阶段的欢乐和痛苦,思索和抗争。那尊手扶树枝,侧身偏颈的少女是在等着意中人的到来?还是斜倚栏杆,恨在未嫁时?那个跨坐树干的壮汉一定是在为养家糊口一筹莫展;这一角嬉戏在树间的孩子们,用他们天真烂漫的肢体语言营造着人生之初的无忧无虑;与他们相对的是一组老年人或是安详、或是寂寞悲凉的晚景写真。

        人生之路从来都是痛并快乐着的旅程。童年因懵懂而快乐,春情勃发的花季却又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为人父、为人妇的天伦之乐重叠着生活的重负,白发无忧却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叹,都在20棵生命之树的躯干和枝杈间盘绕绵延。每一颗树下都能找到你曾经或在未知长路上的身影。但每一个回望来路的行者,都会为生命长路上的所有情怀而欣喜。因为只有一次的生命是上天赐予你的最珍贵的礼物,不管经历多少痛苦,快乐也始终伴随着你,唯有这份快乐才是生命之树长青的源泉。

         环绕生命之泉的底座是一幅浮雕组成的人生画卷。初试啼声的婴儿,玩耍嬉闹的童真,情窦初开的花季,谈婚论嫁的娇羞,生儿育女的艰辛,迫于生计的劳顿,孤苦无依的凄凉,都在粗砺的背景上凸现。那边正与大狗玩耍的四兄弟多开心!站在狗背上的哥哥开心地咧嘴大笑,老二坐在狗屁股上摆弄着心爱的物件,老四太小,只能拽着狗尾巴摇晃,老三最淘气,竟把胳膊伸到了大狗的嘴里,一幅充满童趣的乐犬图引来了无数相机的聚焦。那个少年放在女孩肩上的显然还有些细弱的手掌却在坚定地表达着什么,女孩羞怯的表情和背过身后的手臂让人感到她在无力地抗拒着什么。这幅人生的初恋图大概会勾起许多人的青涩记忆。把孩子拉在腿上的少妇,初为人母的喜悦洋溢在脸上。像维纳斯一样挺拔的少妇在对男人的关切和对孩子的爱抚间做着艰难的抉择。唯有那具代表死神的骷髅硬要把生死相拥的一对恋人生生拆开的画面,让人生出一种人生莫测的感悟,也为整组浮雕点出了主题:“生死有命”的古语道出了人生的无奈,也只有死神能分开两颗相爱的心灵。因此在有生之年相敬相携的伴侣才是人生的智者,死神也会望之却步。到了白发暮年,即使在轮椅上也能摇出生命的春光。

        生命之柱在维格兰公园的制高点上,在公园任何地方、任何角落都能看到它像图腾柱一样的雄姿。历时14年建成的生命之柱由121个不同状态的人物组成,全部用花岗岩雕刻而成。各色人等从下往上攀爬着17.3米的高程。其实那是几千年以来人类向文明高程攀登的写意。

        无数双伸出的手臂,一律向上奋力攀爬,绕过身边倒下的躯体,义无反顾地向上!再向上!有的已精疲力竭,有的已奄奄一息,可他们伸出的手依然向上!再向上!男人强健的肌体,女人羸弱的身姿也都保持着顽强的姿态,向上!再向上!底部的老人已颓然倒下,仍抬眼望着头上的天空;最上端的是一群孩子,撅着小屁股向着顶端攀爬。他们是人类生命的希望,接着先辈奋力攀登的高程,继续实现着人类未竟的理想。因此,生命之柱永无尽头,人类生生不息的奋进就寄望在虽是稚嫩却依旧向上的小手上。唯于此,人类文明的高程也才会永无止境。生命之柱,人类进步的希望之柱!

        生命之环在维格兰雕塑公园的尽头,四个大人和三个孩子手脚相连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环。三代人或奋力或扭曲的姿态让我们看到了生命延续的艰辛。生命的延续是人类创造文明的基本要素,无论是物质文明还是精神文明,离开了时代的载体——人类本身就会变的毫无意义。我们看到的多处曾遭劫难的文明遗址,除却让后人近乎猎奇的凭吊外,它们只能定格在某一个历史的断层上。秘鲁玛丘比丘群山中那座印加帝国的都城,因人烟的绝迹竟被尘封了几百年;柬埔寨的吴哥遗址,也因杀伐过众而被淹没在莽莽丛林……只有生命的繁衍生息才能传承人类不断进步的时代文明。生命之环,人类生生不息的祈愿之环!

        整个公园只有一尊没有赤裸的雕像,它站在方方正正的白色大理石上,一件工装长袍和握在手中的铁锤和石凿表明了他是一位工匠。是的,他是现代最伟大的工匠,他用手中那两件最简单的工具倾其一生设计雕塑了这座举世瞩目的公园,用他全部的心血唱响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生命礼赞。

    他就是古斯塔夫·维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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