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毛衣》
我缩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敲键盘时,突然摸到抽屉角落的硬纸盒。褪色盒盖上歪歪扭扭写着"小囡的宝贝",是奶奶的笔迹。暖气片滋滋响着,我望着玻璃窗外纷扬的雪,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雪天。
那年我上初三,爸妈刚调到南方工作,把我托付给独居的奶奶。老式筒子楼的供暖总在冬至后才姗姗来迟,我裹着校服缩在台灯下写作业,钢笔尖冻得直打滑。奶奶总在此时端着搪瓷缸出现,缸底沉着几颗烤得焦糖色的栗子,热腾腾的甜香能漫到月亮上去。
"囡囡把脚伸过来。"她突然掀开我的棉拖鞋。我慌忙躲闪,她却已经握住我冰凉的脚丫,从怀里掏出个鼓囊囊的毛线团。灰蓝毛线像流动的月光,在她枯枝般的手指间穿梭。原来她悄悄拆了自己最厚的毛衣,每天在菜市场摆摊卖菜的间隙,就坐在泡沫箱上织袜子。
雪下得最大的那个周末,奶奶非要带我去城郊的芦苇荡。公交车在雪地里颠簸,她把我冻红的手塞进自己棉袄口袋,里面还焐着两个烤红薯。"你爷爷从前总说,看芦苇倒着长进冰面里,比春天的柳条还精神。"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扑在车窗上,结成细碎的冰花。
我们在芦苇丛里捡到只冻僵的喜鹊,奶奶用围巾裹着它揣在怀里。回家路上经过毛线店,她突然望着橱窗里枣红色的毛线出神。那天夜里我听见缝纫机哒哒响到很晚,第二天枕边放着对红手套,喜鹊正蜷在阳台的纸箱里啄小米。
开春时爸妈接我去南方,奶奶往我行李箱塞满腌菜和毛袜。火车鸣笛时她突然追上来,往我手里塞了个塑料袋,里面是那对红手套,还有张字条:"手套里缝了芦花,想家了就闻闻"。
此刻我轻轻打开纸盒,陈年芦花的清香漫出来。最底下压着件灰蓝色毛背心,领口处歪歪扭扭绣着"考试顺利",那是我中考前夜,奶奶就着楼道声控灯一针一线绣的。玻璃窗上的雪光晃着眼睛,我仿佛又看见她坐在缝纫机前,白发上沾着芦花,老花镜滑到鼻尖。
手机突然震动,物业群里说今晚提前供暖。我摸着毛背心上柔软的起球,给南方拨去视频电话:"妈,周末我回老房子看看,奶奶种的腊梅该开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