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桂兰把家里样样收拾清爽了，换了衣服戴了草帽，带了糖果饼干，赶往腊梅家。
新衣服有股特殊的味道，穿在身上还有点毛毛痒痒的，桂兰看看白底小花的褂子，摸摸自己晒黑的脸庞笑了。她拉拉衣服，这衣服太新了，是自己弟弟给她扯的布料，底子太白了，花色也是年轻人的，她原先想给腊梅的，终究想着弟弟还是留下了。
腊梅的房子很旧很旧了，桂兰觉得有点心酸，墙面坑坑洼洼的，很像自己很久以前那个家，只是这白茅草的顶灰黄泥土墙，想上白石灰都难了。梦一样，腊梅都是当年自己的年纪了，虽苦，没有什么气受，也好。
屋里只有一点点声音，桂兰轻轻走进去，眼前有点暗，站了一下，顺手脱了草帽，看见亲家母靠墙壁坐着打盹，一手扶着摇床轻轻一下一下摇晃着，一手执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头上电风扇也在转着，老屋里还是挺凉快的。
张妈睁开了眼，恍惚了一下，笑着站起来，过来拉住了桂兰的手，轻声叫着：“哎哟，亲妈这是大忙人，都不能在女儿家吃顿饭吗？非赶着下午来？腊梅的饭不好吃？”
桂兰笑：“你也知道家里有老奶奶，向东中午回来也迟。小东西还睡着呢。”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桂兰放下东西，把一只脚踏在摇床脚上，轻轻踩着，摇床又缓缓摇晃起来。
亲家母倒了一杯茶放在桂兰手边，又去里屋翻了一下，找出一点南瓜子放在桌上。拿起蒲扇在摇床边扇扇，说：“女人想出个门真难，不是孩子就是一日三餐，再就是一个院子就把人拴住了。”
“可不是。”
“小四以后就好了，有出息了，不会像我们一样了。”
“可能要好些吧。”
“亲妈放宽心，肯定要好得多。”
“现在年轻人不读书在家也待不住了，都出去打工了，红兵这在外怎么样？可会不习惯？也想孩子吧？”
“亲妈是惦记着大女婿呢！头一回出门不习惯肯定有的，想家想孩子都有的，年轻不挣一点怎么办呢，这房子都几十年了，不换不行了。”
“那红兵去了哪里呢？”桂兰的世界原本就那么一点大，大一点就知道有江南还有北京上海沈阳，后来知道还有武汉南京广州深圳，都是村子里人打工去的地方。
“他去了东莞，在人家模具厂里做学徒，听说友志和红梅还打过电话的，说不行就到他们那里去做，说肯学肯做还是有事情做的。”
“那就好。”桂兰不懂模具是做什么的，也没有问。反正在做事就好，不会饿着肚子，挣钱多少先放一边，人要好好的，做干部的红兵肯去做学徒，也不错了。
“我去把腊梅叫回来？”
“等会儿小的醒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也是一样的。”
两个人一个打扇一个晃着摇篮，喝着水说着些闲话，桂兰看着亲家，她虽然也是老相，却一脸笑意，这些年没有见过她发气发急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不称心的事情。
比起自己，她更不容易，孩子幼小的时候，红兵的父亲就生病走了，听说红兵的父亲还是个读书人，在学校做老师的。
她带着两个孩子奉养婆婆，连名字都不怎么被人叫起，都叫她红兵的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