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一遍又一遍的作画,他不知疲惫的,画了一张又一张,即使画上基本都是一样的。一片大雪下,男孩背着女孩,男孩可能是自己, 女孩却不记得了。
他想画出来,他想知道那女孩是谁,像着了魔似得,每次画到女孩的面孔,都迟迟无法下笔,又是失败,撕下来,卷成团,扔垃圾桶。
画室里一片凌乱,一瓶半开的伏特加放在小桌上。一股浓浓的酒味。自从汉斯出了一场小车祸,捡回一条命,但脑袋好像丢失了部分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但他就是想画出来,用他引以为傲的画笔。
他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除了他不许乱动的画室,整个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妻子曾经在他最艰难最失落的时候支持着他,他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年,可汉斯现在的脑子里,只想记得那个热情的女孩,她不是妻子,会是谁呢?
他感到对不起自己的妻子贝拉,他们是从最艰难的时候走出来的。这种复杂的心情,让他更加烦躁,妻子把面包牛奶还有一些肉制品放在小桌上,然后出现在丈夫的一旁,静悄悄的看着汉斯作画。
“你这是在画什么呢?汉斯,自从你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是在准备什么大作吗。亲爱的。”汉斯有一丝愧疚,“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做画,可是,总觉得少了什么,这幅画,或许,过段日子,下了雪,我会有些灵感。”
“汉斯,我亲爱的汉斯,你会成功的。”贝拉微笑着,给丈夫加油,毫不在意丈夫复杂的心情,一如既往,默默的支持着他。日复一日,汉斯依旧画着,他的画上小男孩呆呆傻傻的,背着只是简单勾勒出大体的女孩,两个人的头发覆盖了一层雪,就像是白了头发的老人。
“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在这雪中走下去,直到两个人都变成了白头发的老人?你是小老头,而我,还是那么年轻美丽。”
“啊?”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汉斯?”
“有在听啊,但是为什么我成了小老头,你却还那么年轻呢?”
……
“傻子,你这个傻瓜,别和我说话。”
汉斯想着想着,不经意笑出了声。这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个女孩,和自己有过约定,要一直看着雪,一起走下去,直到白头,可是多年后,却再也没有见过她。甚至连她的样貌忘记了。
唉,真是个遗憾的故事,所以我这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吗,现在的我只想作画,我想的有点多了。
接下来几天,他对妻子开始渐渐冷淡,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越来越思念那个完整的画卷,总是画到一半,发着呆,妻子依旧每天把餐饭准时的送过来,然后静静地看着汉斯的画,她的身体不好,画室没有多余的椅子,只能看一会然后悄悄的离去,她看着画上的雪和男孩和女孩,疑惑的对着汉斯说。 “为什么那个女孩没有画出来呢,这个场景好漂亮。”
“我…把她忘记了,贝拉,我的妻子,原谅我对这幅作品的执念,它对我很重要,我……”
贝拉仿佛永远只有充满阳光的微笑,她不在多问了。“我有些不舒服,想去躺一会,没事的汉斯,我相信你。”贝拉转身,眼眶渐渐湿润。她的身体一向不好,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汉斯之前还能照看一下,可现在沉迷于作画,对她也渐渐少了关心了。
我真是个混蛋,汉斯闭上眼,喝了一口烈酒 ,又继续创作起来。
这天,他因为找不到感觉,烦躁下砸了画架,坐在原地喝着闷酒,贝拉无奈的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汉斯,沉默着替他收拾好了画架,然后走到窗口,看着窗外。
“汉斯,好像快要下雪了,安德鲁一家已经升起了火炉,今年的雪,好像来的早了很多呢。”她眼中满是平静。
“是吗?”汉斯眯着眼,把酒瓶扔到一边,揉了揉额头,“好久没见安德鲁了,这小子,出院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我,亏我们还是多年的挚友……”
“你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安德鲁前天不是还找你喝酒的吗,你出院没多久,还总是喝酒熬夜,说了你也不听……”
“好了,听你的,不喝了。”汉斯清醒了许多,他看着妻子呆呆望着窗外,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汉斯…”
“怎么了,亲爱的。”
“多希望那个女孩会是我呢……”贝拉淡淡的开口。
汉斯沉默了一下。“那只是个故事,她只是故事的主角,一切都是虚幻的,所有的故事,它们都会结束的。”
“汉斯,亲爱的汉斯,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故事,我好想知道。”
汉斯深吸口气,男孩只有一个父亲,是个酒鬼,有一天他喝醉了,而且比以往都疯狂,在家里发着酒疯,男孩害怕那样的父亲,他穿着单薄的夹克,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天空下起了大雪,男孩冻的发抖,在角落里蜷缩着,那一刻,男孩很悲伤,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你怎么在这里?”女孩看到了角落里的男孩,她把自己的围巾给了男孩,男孩拒绝,于是她就坐在男孩身边,两个人能够暖和一点,像个大姐姐一样安慰着他,一直到脚都麻了,像个木头一样的男孩才鼓起勇气背着她送她回去,女孩的脸红的像番茄一样,可还是爬上了他的肩……
“哈哈,贝拉,你知道吗,那个男孩就和个没有思想的石头一样,他的脑子里就一直在想着肚子饿肚子饿,自己的酒鬼父亲有没有些剩菜剩饭留给自己……”汉斯大笑着,又铺上了一层新的画纸。
“汉斯,我最爱的汉斯,答应我,”贝拉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汉斯,满脸都是感动,“一定要完成这幅作品,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去完成它,我被你的故事吸引了。”
“可惜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哪怕约定以后再见。”汉斯收声,冷静下来,认真的回答道。只是一段美好的邂逅而已。
贝拉心事重重的回去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直到第二天,贝拉冷着一张脸,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太协调,她拿着一份文件,递给正在作画的汉斯。
离婚协议书?
“贝拉。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去追逐你的梦想,去寻找那个你那么多年没有忘记的姑娘。”贝拉看着地板,没有感情的回答。
“你是不是疯了。”汉斯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你恐怕不知道,你出车祸之前,一个直在念念叨叨的,不就是那个女孩。汉斯,你朝思夜想的,然后和我争吵的,那个女孩。车祸那晚你出去不也是这个原因?”
贝拉的话让汉斯脑袋轰然一振。是这样吗?头脑丢了太多记忆,不太记得了,那么贝拉,之前在骗我,一直在骗出我的心里话?“亲爱的,你得信我,我最爱的,还是你,贝拉,我的妻子。”
“不,我受够你了,你看看你,邋里邋遢,一身酒味,整天窝在房里,就和你的酒鬼父亲一样……”
“够了!贝拉,你疯了?”
“我很正常,头脑也很冷静,签了吧,汉斯,这份协议我早就想给你了,祝你早日完成这幅巨作。我们以后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签,我签!”汉斯心痛,拿起一同递过来的水笔,狠狠的签了下来。
在一刹那,他的心就像是无数刀刃砍绞一样,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画。
“你出去吧。”贝拉最后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好久,“你一定要完成这幅画,不要忘记,祝你能够成功吧。”
这一天,贝拉走了。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或许这个家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整个房子,剩下了汉斯一个人,默默的画着那副画。
贝拉的走,让他更加执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想要去把它画出来,那个女孩,我记不起来啊。这是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他抱着头,想要拼命回忆,可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老伙计,老伙计,在不在?”这声音是安德鲁的,他的嗓门很大,在楼下敲门,楼上都能听得到。
“等等,来了!”汉斯放下画笔,急忙的跑下楼,给这位老朋友开了门。
安德鲁个子矮矮的,满脸的胡渣子,戴着羊角帽,他看着汉斯颓废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老伙计,你怎么了,怎么苦了一张脸。有什么事?”汉斯不想解释,只想继续去画画。
“喝酒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汉斯。”安德鲁手里抱着一瓶烈酒,向他晃了晃。
你都知道了?汉斯惊讶着,让他进了门,“天气开始凉了,外面吹西北风的滋味可不好受。”奥德鲁没有任何客气,坐到了沙发上,把酒拿到了一边。
“汉斯,杰西卡告诉我了,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贝拉呢?”
她?提到贝拉,汉斯的心就一阵阵的痛。那个女人,唉,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吧。
“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安德鲁奇怪的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已经,原谅我说的直白,伙计,是已经离世了?这怎么可能?没有这么快吧?”
“你在说什么?”汉斯听不懂。“什么离世,你给我说清楚。”想到什么,汉斯急忙开口。
“那个,杰西卡不是经常陪贝拉去医院复查嘛,就是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虽然她让杰西卡不要说出去,可杰西卡可是个大嘴巴,不过你放心,她也就告诉了我……”
“说重点!”汉斯瞪着安德鲁。
“血癌。”奥德鲁犹豫着开口。
“什么?你说什么?”汉斯楞在当场,这是真的吗?她……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伙计,她人呢?”
“她走了……”汉斯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绳,有悲伤,有难过,有懊恼……奥德鲁看见他的这个样子,也不愿意多说了,他看着窗外,一片片雪花落下……
“你还要画?”奥德鲁气愤的说道,他看到汉斯回到了画室,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迟疑了一会儿,汉斯还是不记得那个女孩的样子……
他没有说话,没有去想那个女孩,而是看着窗外,那几个小孩子在雪中,嬉闹的场景,心里想到了什么,又画起了那副画,当他画到了那个女孩时,他没有刻意去想着什么,只是凭着感觉,画了一个人,画着画着,眼泪忍不住流下。
安德鲁好奇的凑了过去,看到了那个女孩,温暖的微笑,有着与贝拉几分相似的轮廓,复杂而温柔的眼神。
“安德鲁,老伙计, 你知道吗,原来我早就见过贝拉,我真是傻子,原来即使她不在我的记忆里,也早就活在了我的生命里..我一直想不起来的,一直所思念的,一直都是我的妻子!”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着,然后拿起外套,连安德鲁都没反应过来,打开门,冲了出去。
“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在这雪中走下去,直到两个人都变成了白头发的老人,你是小老头,而我,还是那么年轻美丽。”
“啊?”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汉斯?”
“有在听啊,但是为什么我成了小老头,你却还那么年轻呢?”
……
“傻子,你这个傻瓜,别和我说话。”
“额。”
“汉斯……我叫贝拉,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哦,你不要忘了,以后要陪我出来看雪,我朋友很少的……”
“好的,我不会忘的……”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哦。”
汉斯沉默着,一时间思绪万千,在雪中,背影越走越远,直至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