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名:《藏地寒苦,雪域大佬以身暖心》
主角配角:叶心怡 云桑
简介:三个月前,她在公益平台上看到偏远地区招募支教老师的信息,立刻动了心。 男友起初是反对的,说 :“那里条件艰苦,你身子骨弱。” 不愿意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受累。 但她软磨硬泡了半个月,把打包好的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男友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帮她塞进去两床羽绒被。 她离开那天,还和男友约定,每日都要给对方发消息,等她回来就结婚。 没想到,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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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没散尽时,叶心怡已经站在窗边等了很久。窗玻璃上的水汽被她用指尖划开一道痕,能看到庭院里的青石板已被扫干净,远处的马厩传来马蹄声——雨停了,山路就算再难走,也该能通车了。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时,她几乎以为是幻觉。直到侍女推门进来,端着铜盆的手在晨光里泛着白,她才猛地转身:“是不是可以走了?”
侍女的动作顿了顿,铜盆里的水晃出细浪:“云桑说……让您再留一天。”
叶心怡的心沉了下去:“雨已经停了,为什么还不让走?”
“山里的路塌了段,帕卓叔叔带着人去修了,说是要等修好了才能走。”侍女把铜盆放在梳妆台上,垂着眼帘不敢看她,“云桑还让厨房给您炖了甜茶,说是驱寒。”
叶心怡走到门边,伸手去拉门锁,果然纹丝不动。她用力拽了拽,黄铜锁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嘲笑她的徒劳。“你去告诉云桑,我必须回去。”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孩子们今天要上早读,我答应过要教他们新课文。”
侍女没动,只是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银盒:“这是云桑让我交给您的。”
打开银盒,里面躺着支银质的钢笔,笔尖镶着细小的松石,和叶心怡颈间那条项链的颜色如出一辙。笔杆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末端还坠着个小小的银铃,一晃就发出清脆的响。
“云桑说您教书要用笔,让银匠特意打的。”侍女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还说,要是您喜欢,以后想要什么,都能给您做。”
叶心怡把银盒推回去,指尖冰凉:“我不要。你让他开门,否则我就……”
“否则您要怎么样?”
沉稳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话。叶心怡回头,看到云桑正站在门口,藏袍的领口沾着些泥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跟着帕卓,手里拿着把沾着泥的铁锹,证明侍女说的“修路”并非谎言。
“云桑先生。”叶心怡终于见到了他。她后退半步,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雨已经停了,就算路没修好,我也可以步行回去。”
云桑走进房间,带起一阵混合着泥土和松脂的气息。他没看那被推回去的银盒,目光落在叶心怡苍白的脸上:“步行更危险。山涧的水涨了,昨天有牧民的羊被冲走了三只。”
“那我等路修好了再走。”叶心怡攥紧了衣角,“但你不能锁着我。”
“我是怕你乱跑。”云桑的语气很平淡,仿佛锁门是天经地义,“等路修好了,我亲自送你回去。”他指了指窗外,“现在你只能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能去。”
“你没有权利软禁我!”叶心怡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眶因愤怒而泛红,“我是来支教的老师,不是你的囚犯!”
云桑的眼神沉了沉,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他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叶心怡完全笼罩:“我只是在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叶心怡用力推开他,却被他纹丝不动的身躯弹得后退半步,“你这是绑架!是犯法的!”
“在这片草原上,我的话就是规矩。”云桑的声音冷了下来,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被她偏头躲开。他的指尖僵在半空,随即收回手,转身对帕卓说:“把钥匙收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开门。”
“是。”帕卓从怀里掏出串钥匙,黄铜钥匙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特意把其中一把举到叶心怡面前晃了晃——那是这间房门的钥匙。
叶心怡看着那把钥匙,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知道,云桑不是在开玩笑。这个男人习惯了掌控一切,拒绝只会让他更加偏执。
“云桑!”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你不能这样!陈烈州还在外面等我!”
云桑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冷得像山涧的冰:“让他等着。”
门被再次关上,落锁的“咔哒”声格外刺耳。叶心怡滑坐在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切的无力。银质钢笔躺在梳妆台上,阳光照在松石笔尖上,蓝得像淬了毒的冰。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侍女送来午餐,才被铜盆碰撞的声响惊醒。餐盘里的糌粑糕捏成了小兔子的形状,旁边还摆着朵用胡萝卜刻的花,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可叶心怡连看都懒得看,只是把头埋在膝盖里。
侍女没敢多劝,放下餐盘就匆匆离开了。房间里恢复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啼,衬得这里像座被遗忘的坟墓。
叶心怡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工人来来往往。他们扛着木料往马厩走,帕卓正指挥着什么,神情严肃。远处的山坡上,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在修路,铁锹碰撞石头的声响顺着风飘过来,沉闷而遥远。
她知道,修路或许是真的,但这绝不是软禁她的理由。云桑只是在找借口,找一个能把她留在身边的借口。
天色渐暗时,叶心怡听到隔壁传来林老师的哭声。她走到墙边,用手敲了敲:“林老师?你没事吧?”
“心心……”林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我丈夫来接我了,可云桑不让我走,说要等你一起……”
叶心怡的心揪紧了。原来被软禁的不止她一个,林老师只是被牵连的无辜者。她想起林老师常说,丈夫在县城开了家小杂货店,女儿才三岁,每天都要抱着她的照片睡觉。
“对不起……”叶心怡的声音哽咽了,“都是因为我……”
“不怪你。”林老师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带着被泪水泡过的沙哑,“那个云桑……他就是冲着你来的。心心,你别硬扛了,实在不行……就顺着他吧,我们还有家人要牵挂啊。”
叶心怡靠在墙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何尝不想顺着他?可只要一想到陈烈州,想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就觉得不能认输。
夜深时,她突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响。叶心怡猛地惊醒,抓起枕边的银簪——那是她从发髻上拔下来的,此刻成了唯一的武器。
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廊灯的光站在门口。是云桑。
他显然喝了酒,身上带着浓烈的青稞酒气,眼神却异常清明。他看着缩在床角的叶心怡,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怕我?”
叶心怡握紧银簪,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云桑走到桌边,看着纹丝未动的晚餐,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不吃?”
“我要回去。”叶心怡的声音发颤,却依旧不肯退让,“你放我走,我就吃。”
云桑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他身上的酒气越来越浓,像张无形的网,将叶心怡牢牢罩住。他弯腰,伸手想去碰她的脸,被叶心怡用银簪挡住了。
银簪的尖端抵着他的喉结,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刺进去。叶心怡的手在抖,心跳得像要炸开。
云桑看着那支银簪,又看了看叶心怡发白的脸,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震得银簪都在发抖,他却丝毫不怕,反而往前凑了凑,让针尖更贴近自己的皮肤:“你敢刺下去吗?”
叶心怡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不敢。
云桑轻而易举地夺过银簪,扔在地上。银簪落地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她破碎的勇气。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的温度烫得她想躲。
“别跟我犟。”他的声音带着酒气,却异常清晰,“你想回去,可以。但不是现在。”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等路修好了,我自然会送你回去。在那之前,你必须乖乖待着。”
叶心怡别过头,不想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占有,有偏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苦?
“放开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最后的倔强。
云桑的手指紧了紧,捏得她下巴生疼。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别逼我用更难看的方式留你。”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离开了。门被再次锁上,落锁的声音像重锤,敲在叶心怡心上。
她捂着发疼的下巴,看着紧闭的房门,泪水终于决堤。她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一个用温柔和强硬编织的疯子。
窗外的月光爬上床沿,照亮了地上的银簪。叶心怡走过去,捡起银簪紧紧攥在手里,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带着铁锈般的绝望。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陈烈州怎么样了。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像林老师说的那样“顺着他”——一旦屈服,就再也回不去了。
夜风吹过窗棂,带着雪山的寒意。叶心怡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星空。星星很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和学校操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想起陈烈州曾说,等她回去,就带她去山顶看星星,说那里的星星比草原上的更亮。那时她笑着捶他,说草原上的星星才是最好看的。
现在才知道,星星好不好看,不在于在哪里,而在于身边有没有想一起看星星的人。
叶心怡对着星空,无声地说了句:“陈烈州,等我。”
说完,她擦干眼泪,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糌粑糕。就算被囚禁,就算前路渺茫,她也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门后的阴影里,云桑站了很久。他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看到了她捡起银簪的决绝,也看到了她拿起糌粑糕时的隐忍。喉结滚动,他转身离开,藏袍的下摆扫过走廊的立柱,带起一阵无声的叹息。
他知道她在恨他,可那又怎样?比起失去她的恐惧,这点恨意,他承受得起。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算用再多强硬的手段,他也在所不惜。
这座庄园,从她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她的,也是他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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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旅馆的木窗被风撞得吱呀作响时,陈烈州正把手机电池卸下来又装上。屏幕亮了又暗,信号格始终停留在“无服务”的状态,像只嘲弄的眼睛。他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摔,塑料壳撞在搪瓷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已经是他今天摔的第三部手机了。
“陈先生,要不您再试试那边的窗台?”旅馆老板端着碗酥油茶进来,羊皮袄上还沾着牧场的草屑,“昨天有个游客在那儿打通了电话,说是能蹭到牧场的信号。”
陈烈州没说话,抓起手机就往窗台跑。旅馆是栋老建筑,窗台窄得只能放下半个屁股,他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只脚踩在木凳上,另一只脚悬在半空,把手机举得老高。冷风顺着窗缝往里灌,刮得他脸颊生疼,可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屏幕。
信号格突然跳了一下,冒出半格微弱的红色。陈烈州的心脏跟着猛地一跳,指尖飞快地按出叶心怡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快接……快接啊……”他对着手机喃喃自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忙音响到第三声时,突然断了。屏幕重新暗下去,信号格彻底消失。陈烈州把手机往窗框上一磕,金属边框在木头上划出深深的印子——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五次拨不通电话了。
从被帕卓“请”到庄园书房,再到被“客气”地送到县城旅馆,他就再也没见过叶心怡。帕卓说“叶老师在庄园休息,等路修好了自然会联系你”,可这话在他听来,和软禁没什么两样。
“喝口茶暖暖吧。”旅馆老板把酥油茶递过来,铜碗上的茶渍结了层薄痂,“云桑在这地界说一不二,您急也没用。”
陈烈州接过茶碗,却没喝。酥油茶的腥味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他想起第一次来藏区时,叶心怡兴奋地举着酥油茶说“你看这颜色多像晚霞”,那时她眼里的光,比雪山的日照金山还要亮。
可现在,她可能正被关在某个冰冷的房间里,害怕得发抖。这个念头像根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老板,去云桑庄园的路到底通没通?”陈烈州放下茶碗,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昨天就说在修路,怎么到现在还没修好?”
老板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是山涧那边塌了段路基,得用石头填实了才能过。云桑调了二十多个人去修,按说今天该通了……”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不过陈先生,我劝您还是别去了。帕卓早上还来交代,说云桑特意吩咐,不让外人靠近庄园。”
“外人?”陈烈州猛地站起身,木凳被撞得向后翻倒,“我是心心男朋友,我去接她,天经地义!”
老板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您小声点!”他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才凑近了些,“陈先生,您是不知道云桑的厉害。前几年有个外地商人想挖他牧场的虫草,被他让人打断了腿,扔在戈壁滩上,最后还是乡政府求情才放回去的。”
陈烈州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他知道老板说的是实话——昨天在庄园书房,云桑坐在虎皮椅上,指尖转着松石手串,明明没说一句狠话,可那眼神里的压迫感,却让他后背发凉。
“我不管他是谁。”陈烈州捡起地上的外套,拉链拉到顶,“心心要是有半点事,我就是拼了命,也得让他付出代价。”
他冲出旅馆时,正撞见帕卓牵着马站在门口。黑马的鬃毛被梳得油亮,马鞍上还搭着块崭新的羊绒垫,显然是刚从庄园过来。
“陈先生要去哪儿?”帕卓的笑容看起来很和善,可挡在门口的身影却纹丝不动,“云桑说路还没修好,让您在县城再等等。”
“让开。”陈烈州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先生别为难我。”帕卓往旁边挪了半步,却依旧挡住去路,“云桑说了,您要是非要去庄园,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松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陈烈州盯着他腰间的刀,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坳——叶心怡就在那片山坳里,可能正盼着他去救她。他的拳头在身侧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不能冲动。如果他被拦住,甚至被帕卓“处理”掉,就再也没人能救叶心怡了。
“我不去庄园。”陈烈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去前面的茶馆坐会儿,总可以吧?”
帕卓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侧身让开:“当然可以。不过陈先生最好别走远,路一修好,我就来通知您。”
陈烈州没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他闻到帕卓藏袍上的酥油味,和云桑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像张无形的网,把他困在了这座小小的县城里。
他没去茶馆,而是沿着县城的土路漫无目的地走。路边的藏式民居门口挂着经幡,风一吹就猎猎作响,像在替他喊冤。卖酥油花的老太太坐在玛尼堆旁,见他走来,递过来一朵用酥油捏的莲花:“年轻人,心事重了会生病的。”
陈烈州接过酥油花,指尖触到冰凉的油脂。莲花捏得很精致,花瓣上还沾着金粉,像叶心怡教案本里夹着的那朵干花。他突然想起叶心怡说过,藏区的酥油花要在寒冬里做,手温太高会融化,所以匠人都要把手指泡在冰水里。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明明急得快要炸开,却要死死憋着,连指尖都在发冷。
“阿婆,您知道云桑庄园怎么走吗?”他蹲在老太太身边,声音放得很轻。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的山坳:“翻过那道山梁就是。不过现在去不得,山涧的水还没退,去年有个孩子去那边放牛,被冲走了,三天后才在下游找到……”
陈烈州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老太太不是在骗他——昨天来县城的路上,他确实看到山涧的水位涨得很高,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岩石,看着就让人腿软。
可他不能等。每多等一分钟,叶心怡就可能多一分危险。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递给老太太:“阿婆,您知道有没有别的路?哪怕难走一点也行。”
老太太把钱推了回来,摇了摇头:“傻孩子,钱买不来路。云桑要是不想让你见,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她把酥油花塞进他手里,“拿着吧,这花能安神。等明天太阳出来,说不定路就通了。”
陈烈州捏着那朵酥油花,站在玛尼堆旁,看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梁。山梁后面就是云桑的庄园,就是叶心怡可能在的地方,可他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只能站在岸边着急。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陈烈州连忙掏出来看,屏幕上显示“信号弱,短信发送失败”,发件人是叶心怡。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她肯定是想联系他,肯定是遇到危险了!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却只有“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一遍遍地拨,手指按得屏幕发烫,直到手机自动关机,才无力地垂下手臂。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车辙的土路上,像条被折断的尾巴。路边的转经筒被风吹得转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陈烈州沿着土路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路过旅馆时,他看到帕卓还站在门口,像尊门神,目光牢牢锁着他的动向。他突然明白,自己从踏进这座县城起,就成了被监视的囚徒。
回到旅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震得耳膜发疼。他想起和叶心怡第一次约会的场景,在大学的银杏道上,她踩着落叶说“以后我想去藏区支教”,他当时笑着说“那我就去藏区开家书店,天天等你下课”。
那时的话还在耳边,可现实却像把钝刀,一刀刀割着他的心脏。他连靠近她都做不到,还说什么保护她?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时,陈烈州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箱里有台备用手机。他翻出来充电,开机后立刻拨了叶心怡的号码。这一次,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而不是直接的无法接通。
有信号了!
陈烈州的心脏猛地一跳,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在发抖。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他以为要接通时,忙音突然断了。屏幕上跳出“通话结束”四个字,像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再拨过去,又变成了“无法接通”。
陈烈州把手机扔到床上,像只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转圈。他知道,刚才肯定是叶心怡想接电话,却被人发现了。是云桑?还是庄园里的侍女?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他仿佛能看到叶心怡被人抢走手机时的慌张,看到她眼里的恐惧和绝望。
“心心……”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有权有势,如果他能像云桑那样在这片土地上说一不二,是不是就能冲破阻拦,把叶心怡从庄园里带出来?
可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拿着微薄的薪水,连在县城住好点的旅馆都要犹豫半天。他引以为傲的学历和工作,在这片靠实力和威望说话的草原上,像张废纸。
窗外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旅馆门口。陈烈州冲到窗边,看到帕卓正勒着缰绳站在楼下,抬头往他房间的方向看。月光照在帕卓脸上,表情看不太清,可那眼神,却像在警告。
陈烈州猛地拉上窗帘,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知道,帕卓是来监视他的。云桑不仅软禁了叶心怡,还把他也盯得死死的,像猫捉老鼠似的,玩弄着他们的希望。
他走到床边坐下,摸出老太太给的酥油花。花瓣已经开始融化,金粉沾在指尖,像星星的碎屑。他想起老太太说的“等明天太阳出来,说不定路就通了”,心里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明天真的会好起来。也许明天路就通了,他就能见到叶心怡了。
他把融化的酥油花小心地放进信封,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他和叶心怡的合照。照片上的叶心怡笑得眉眼弯弯,靠在他肩头,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
陈烈州把照片按在胸口,闭上眼睛。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叶心怡的笑脸,听到了她的声音:“陈烈州,别担心,我等你。”
“我一定来接你。”他对着照片轻声说,像在立誓。
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帕卓应该是离开了。房间里恢复寂静,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希望的路。
陈烈州攥紧手里的照片,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要等下去,就要想办法救叶心怡。
哪怕这条路再难走,哪怕前方有再多阻碍,他也绝不会退缩。
因为他知道,叶心怡在等他。这就够了。
铜壶里的酥油茶凉透时,叶心怡已经在窗边站了整整一天。晨光漫过雕花窗棂,在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又随着日头西斜渐渐淡去,像她一点点熄灭的希望。餐盘里的奶渣糕还保持着刚送来时的形状,蜜饯上的糖霜却吸了潮气,变得黏糊糊的——这是她拒绝的第三顿饭了。
门锁转动的声响传来时,她甚至没回头。脚步声停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带着熟悉的松脂气息,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为什么不吃饭?”云桑的声音比平时沉,像山涧里滚动的石头,撞得空气都发颤。
叶心怡依旧望着窗外。远处的山梁被暮色染成紫灰色,山涧的水声顺着风飘过来,隐约能听见。她在心里数着水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就是不肯开口。
“我让央金给你烤了青稞饼,是你喜欢的甜口。”他又说,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放软,“她在厨房守了一下午,生怕烤糊了。”
提到央金,叶心怡的指尖动了动。她能想象出小姑娘踮着脚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辫梢的红绳沾着面粉,像朵沾了雪的格桑花。可这点柔软很快被更汹涌的委屈淹没——如果不是被囚禁在这里,她本该和央金在学校的灶房里,一边烤饼一边听孩子们背书。
“央金说你要是再不吃饭,她就……”
“让她回去。”叶心怡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让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云桑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暮色里的雪山只剩模糊的轮廓,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他身上的藏袍带着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袖口还沾着些未融化的雪粒。
“路还没修好。”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山涧的水位比预想的高,帕卓说至少还要两天。”
叶心怡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两天?他怕是想说两个月,两年,甚至更久。她转过身,第一次敢直视他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深沉情绪的眼睛,此刻在暮色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我吃不下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除非你放我走。”
云桑的眉骨动了动,没说话。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块已经变软的奶渣糕,递到她面前:“至少吃一口。”
叶心怡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奶渣糕的甜香飘过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在这座华丽的里,连食物都带着屈辱的味道。
“别逼我。”云桑的声音冷了下来,捏着奶渣糕的手指泛白。
“是你在逼我。”叶心怡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两天的恐惧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你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见陈烈州,不让我回学校,现在还要逼我吃东西?云桑格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砸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云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捏着奶渣糕的手僵在半空。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把奶渣糕放回餐盘,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让人给你换些吃的。”他转身想走,却被叶心怡抓住了藏袍的衣角。
布料粗糙的纹理硌着指尖,叶心怡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不用了。”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我什么都不会吃,直到你放我走。”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反抗了。她没有力气冲出去,没有办法联系外界,只能用这种最笨拙、最伤人伤己的方式,表达她的不屈。
云桑低头看着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尖纤细,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她干裂的嘴唇上,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放开。”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怒意。
叶心怡没放,反而攥得更紧了。藏袍的布料被她扯得变了形,露出里面深色的衬里。“放我走。”她重复道,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暮色从窗缝里挤进来,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陈烈州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震得耳膜发疼。
突然,云桑猛地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叶心怡的头被他捏得仰起来,被迫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呼吸喷在她额头,带着青稞酒的辛辣,眼神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叶心怡。”他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名字,指尖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别逼我用强的。”
叶心怡的下巴传来尖锐的疼,可她没躲,也没求饶。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他手背上,滚烫的,像在灼烧。“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
“我不会杀你。”云桑打断她,眼神暗得吓人,“但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乖乖听话。”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温水,“喝了它。”
叶心怡别过头,嘴唇抿得死紧。
云桑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了。他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另一只手端着水杯,就要往她嘴里灌。温水晃出杯沿,溅在她的衣襟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不要!”她挣扎着摇头,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混乱中,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水混着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有几片甚至弹到了她的脚踝上,传来细微的刺痛。
云桑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叶心怡嘴角的血迹,眼底的怒意突然褪去,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蹲下身,想用手去捡玻璃碎片,却被叶心怡拦住了。
“别碰!会扎到手!”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下意识地护住他。
云桑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看着她下意识伸出的手,眼神一点点软下来。就像在草原上看到受伤的小兽,明明带着刺,却在危险来临时,先想到了保护别人。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喊了声“来人”。侍女很快就进来了,看到满地的碎片,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来收拾。
“再换个水杯,倒杯温的酥油茶。”云桑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听不出情绪,“要加蜂蜜的。”
侍女应声退下后,他又看了叶心怡一眼。她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着,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离开了。
门被关上时,没有落锁。
叶心怡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转过身。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收拾干净,侍女正端着新的酥油茶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云桑说……说这茶加了双倍的蜂蜜,不烫。”侍女放下茶碗就匆匆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惹祸。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叶心怡走到桌边,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酥油茶。蜂蜜的甜香混着酥油的醇厚漫过来,像央金每次偷偷给她带的那样,带着小心翼翼的暖意。
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温热的碗壁,就猛地缩了回来。
不行。她不能妥协。只要喝了这碗茶,就等于承认了他的囚禁,承认了自己的屈服。
她把茶碗推到桌角,重新走回窗边。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草原,远处的庄园亮起了灯火,像撒在黑夜里的星子。她知道其中一盏属于云桑的书房,那个男人此刻或许正坐在那里,透过窗户,看着她这个房间的方向。
脚踝上的刺痛提醒着她刚才的混乱,舌尖的血腥味还没散去,下巴上的红印也隐隐作痛。这些都是她反抗的证明,是她没有向他低头的勋章。
可胃里传来的空落感,却像只小手,一点点攥紧了她的心脏。她想起陈烈州说的“就算再难,也要好好吃饭”,想起央金踮着脚烤青稞饼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绝食能坚持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像那些小说里写的,直到晕倒被强行灌药?到那时,她连这点可怜的反抗余地,都彻底失去了。
窗外传来夜鸟的啼鸣,清越的声音划破夜空。叶心怡看着天边的月亮,突然很想念学校宿舍的硬板床,想念孩子们早读时跑调的歌声,甚至想念林老师煮的、带着焦味的奶茶。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琐碎,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桌角的酥油茶渐渐凉了下去,表面结了层薄薄的油膜。叶心怡盯着那层油膜,看它一点点皱起,又铺平,像她此刻的心情。
最终,她还是没有动那碗茶。
她走到床边躺下,蜷缩成一团。黑暗中,胃里的空落感越来越清晰,可心里却有种奇异的平静。至少她还能反抗,至少她还没有彻底认输。
云桑,你看,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就算你有再多的钱和权力,也永远别想让我真心归顺你。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她还要继续绝食。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放弃。
门外的走廊里,云桑站了很久。他能听到房间里细微的动静,能想象出她蜷缩在床上的样子。侍女说她没喝酥油茶时,他捏碎了手里的松石手串,尖锐的碎片扎进,却感觉不到疼。
这个女人,就像雪山巅的莲花,越是得不到,就越让人着迷。她的倔强,她的反抗,甚至她的眼泪,都像钩子,牢牢勾着他的心。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的血。帕子上绣着朵格桑花,是去年央金阿妈送的,说能带来好运。可现在看来,一点用都没有。
“去把帕卓叫来。”他对守在门口的侍女说,声音冷得像冰,“让他明天一早就把路修好。”
侍女愣了愣,连忙应声跑开。云桑看着叶心怡房间的门板,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星光。
或许,他真的逼得太紧了。
可他没办法。一想到她可能会回到陈烈州身边,一想到她可能会永远离开这片草原,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偏执。
他只能用这种笨拙的、伤人的方式,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她恨他,哪怕她用绝食来反抗,也好过失去她的恐惧。
走廊里的风越来越冷,带着雪山的寒气。云桑紧了紧藏袍的领口,转身往书房走去。他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无眠。而叶心怡的绝食,只是他们之间漫长较量的开始。
他有的是耐心。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再久的等待,再痛的伤害,他都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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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窗棂时,叶心怡的指尖正抠着墙缝里的碎木。门板与门框的缝隙比她想象的宽,昨夜摸索到后,她就借着月光一点点往外抠木屑——只要能弄出个够伸进去一根手指的缝隙,或许就能够到门后的插销。指尖被磨得发红,渗着细密的血珠,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眼里只有那道越来越宽的缝隙。
“叶老师,该用早膳了。”央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怯生生的轻响,“我给你带了甜醅子,是用新收的青稞做的。”
叶心怡立刻停手,把沾着木屑的手指藏到身后。“放在门口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刻意压得很低,怕泄露了紧张。
门板被轻轻推开条缝,央金端着托盘的手探进来,腕间的红绳蹭过门框,发出细碎的响。小姑娘的眼睛飞快地扫过房间,在看到叶心怡发红的指尖时,睫毛颤了颤,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托盘放在门边的矮凳上:“云桑叔叔一早就去牧场了,说是要看看刚下崽的母羊。”
叶心怡的心猛地一跳。
央金放下托盘,没立刻走,反而凑近门缝,用气声说:“帕卓也跟着去了,庄园里现在只有几个老仆人。”她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小的东西,塞进叶心怡手里,“这是我阿爸的旧手机,藏在糌粑筐底带进来的,还有一格电。”
是个掉了漆的按键手机,边缘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久。叶心怡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指腹触到冰凉的塑料外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别在窗边打,回廊拐角有信号。”央金的声音压得更低,辫梢的红绳扫过叶心怡的手背,“我在外面替你看着,有动静就咳嗽。”
门板被轻轻合上,落锁的“咔哒”声却没响起——央金留了道缝。叶心怡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看着门板上那道窄窄的光,眼眶突然热了。这道缝里不仅透着晨光,更透着央金冒着风险递来的希望。
她把手机藏进藏袍的内袋,指尖按在发烫的金属外壳上,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时,她又回头看了看窗外——雪山在晨光里泛着金红,像被点燃的火焰。她在心里默念:陈烈州,等我找到你,我们就一起看一次日照金山。
推开虚掩的房门,回廊里静悄悄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只有远处厨房传来老仆人咳嗽的声音。叶心怡贴着墙根往前走,藏袍的下摆扫过雕花的廊柱,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每走一步,她都觉得心脏要跳出胸腔。
回廊拐角果然有信号。手机屏幕上跳出微弱的信号格,像颗忽明忽暗的星。叶心怡的手指在按键上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按错了数字。她深吸一口气,盯着屏幕上陈烈州的号码——那是她刻在心里的数字,就算闭着眼也能拨对。
“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回廊里响起,像敲在紧绷神经上的鼓点。叶心怡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着听筒,连老仆人扫地的声音都觉得刺耳。
“喂?”
听筒里突然传来陈烈州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像道惊雷劈在叶心怡心上。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心心?是你吗?心心!”陈烈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急切,“你在哪里?你没事吧?我这就去接你!”
“陈烈州……”叶心怡终于挤出声音,喉咙像被堵住似的,“救我……”
这两个字刚出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沉重,急促,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叶心怡的头皮瞬间炸开,猛地回头——云桑就站在三步之外,藏袍的领口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牧场回来,眼神像淬了冰的刀,死死盯着她手里的手机。
“云桑!”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身后藏,转身就想跑。
可刚跑出两步,手腕就被他攥住了。力道大得像铁钳,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叶心怡疼得闷哼一声,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地毯上,听筒里还传来陈烈州焦急的呼喊:“心心!发生什么事了?心心!”
云桑的眼神在手机上顿了顿,又落回叶心怡脸上。他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手机,指腹摩挲着掉漆的外壳,仿佛在掂量什么。听筒里陈烈州的呼喊还在继续,像根针,扎得他眼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云桑,你放开我!”叶心怡挣扎着,却被他拽得更紧,“那是我的手机!”
云桑没理她,只是举起手机,在她惊恐的目光里,猛地往廊柱上砸去。
“不要!”
塑料外壳碎裂的声音在回廊里格外刺耳。手机被他砸在雕花的石柱上,屏幕瞬间裂成蛛网,按键崩飞出来,滚落在地毯上,像散落的牙齿。陈烈州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杂音,很快也彻底消失了。
叶心怡看着地上的手机残骸,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那不是普通的手机,是央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带进来的,是她和外界唯一的联系,是她最后的希望——现在,碎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声音发颤,泪水糊了满脸,“你已经把我关在这里了,连打电话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云桑攥着手机残骸的手指紧了紧,碎裂的屏幕硌得生疼,他却像感觉不到。“我告诉过你,别逼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山涧的冰,“是你自己不听话。”
“听话?”叶心怡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听话就是任由你囚禁?就是忘记陈烈州?就是像个木偶一样被你摆布?云桑格来,你醒醒吧!我不是你的牦牛,不是你的松石,我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爱的人!”
她的话像把刀,狠狠扎进云桑心里。他猛地拽过她,把她按在廊柱上,力道大得让她骨头都发疼。他的脸离她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眼里翻涌着怒火和一丝她看不懂的受伤。
“不准提他!”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疯狂,“从你踏进这座庄园起,就该忘了他!”
“我忘不了!”叶心怡迎着他的目光,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旧倔强,“陈烈州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
“他不会来的。”云桑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一字一句地砸在她心上,“我已经让人去告诉她,你在这里很好,很安全,让他回去。”
叶心怡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想起陈烈州焦急的声音,想起他说过“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你”,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谎言?可云桑的眼神太肯定,肯定得让她心慌。
“你撒谎!”她挣扎着想推开他,却被他按得更紧,“陈烈州不会信的!他了解我,知道我绝不会留在这里!”
云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对另一个男人的信任,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回廊尽头传来央金的咳嗽声——是约定的信号,有人来了。叶心怡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云桑拽住了手腕。
“回房间去。”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叶心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地上碎裂的手机残骸,突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她被他拽着往房间走,脚步踉跄,像个提线木偶。路过手机残骸时,她看到那掉漆的外壳上,还沾着央金阿爸用红漆写的小小的“平安”二字——那是央金说的,阿爸每次放牧前都会看一眼,祈求平安。
现在,平安碎了。
被关进房间的那一刻,叶心怡听到了落锁的声音。这一次,锁芯转动的声响格外清晰,像在她心上也锁了把沉重的锁。
她走到窗边,看着央金被帕卓训斥的身影。小姑娘低着头,辫梢的红绳蔫蔫地垂着,像朵被风雨打蔫的格桑花。叶心怡知道,央金肯定会因为带手机进来的事受罚。
这个念头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她不该连累央金的,不该抱有不该有的希望,不该以为自己能对抗云桑的掌控。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地毯上,泛着刺眼的光。叶心怡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雪山。雪山依旧壮丽,却再也引不起她的向往。她想起和陈烈州约定的日照金山,想起手机里他焦急的声音,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云桑说得对,她太不听话了。如果她乖乖吃饭,乖乖待着,不试图联系外界,是不是就不会连累央金?是不是手机就不会被摔碎?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不,她不能听话。一旦顺从,就再也回不去了。陈烈州还在等她,孩子们还在等她,她必须撑下去。
只是那部碎掉的手机,像个沉重的预兆,压得她喘不过气。这是她和外界最后的联系,现在断了。她就像被扔进深海的孤岛,再也没人知道她在这里,没人知道她在等谁。
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口。叶心怡以为是云桑,立刻擦干眼泪,摆出防备的姿态。可等了很久,都没人开门。只有细微的摩擦声传来,像有人在门外放了什么东西。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叶心怡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是个小小的纸团,被塞进了门缝。
打开纸团,是央金歪歪扭扭的字:“叶老师别担心,我没事。手机我会再想办法,你一定要好好吃饭。”
纸团的末尾画着个笑脸,用红笔涂了圆圆的脸蛋,像央金每次送她的格桑花,带着笨拙却坚定的暖意。
叶心怡把纸团按在胸口,听着窗外的风声,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就算手机碎了,就算被关在这里,她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还有人在偷偷惦记她,在为她想办法。
她走到桌边,看着央金早上送来的甜醅子。米粒吸足了糖分,在碗里泛着晶莹的光。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青稞特有的清香,像央金的笑容,像陈烈州的承诺,像所有支撑她走下去的希望。
她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就算没有手机,就算联系不上陈烈州,她也要等。等央金的下一次机会,等云桑放松警惕,等一个能逃出去的可能。
因为她知道,只要不放弃,希望就永远不会彻底消失。就像雪山不会永远被云雾笼罩,只要等,总有云开雾散的那天。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好好活着。
门外的云桑站了很久。他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看到了她捡起纸团的动作,也看到了她拿起勺子的瞬间。他攥着碎裂的手机残骸,尖锐的边缘嵌进肉里,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
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地让他失控,又能在不经意间,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动。他以为摔碎手机能让她彻底绝望,能让她乖乖待在身边,却没想到,她总能找到新的支撑。
就像草原上的格桑花,就算被狂风暴雨摧残,只要有一丝阳光,就能重新挺直腰杆。
他转身往书房走,的血滴落在地毯上,晕开小小的红痕,像朵无声绽放的花。他知道,这场较量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他和叶心怡之间,注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他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他想要的结局,还是两败俱伤的荒芜。
县城派出所的木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时,陈烈州正攥着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身份证。柜台后的警察用藏语打着电话,搪瓷缸子在桌上磕出沉闷的声响,茶叶梗浮在水面上,像他此刻杂乱的心绪。
“同志,能听我说句话吗?”他往前探了探身,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警察挂了电话,抬眼扫了他一眼。藏蓝色的警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帽檐下的眼睛带着倦意:“你说吧,什么事?”
“我要报案。”陈烈州的声音发颤,却努力保持镇定,“我女朋友被人软禁了,就在云桑的庄园里,我联系不上她,也进不去庄园。”
警察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个笔记本,慢悠悠地翻开。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在笔记本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衬得他的动作格外漫不经心。
“你女朋友叫什么?什么时候被软禁的?有没有证据?”他终于开口,笔尖悬在纸上,却没落下。
“她叫叶心怡,是来这里支教的老师。”陈烈州急切地说,“三天前我们被云桑请到庄园避雨,之后他就把心心关了起来,不让我们见面,还摔碎了心心偷偷联系我的手机。”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话失败的界面,“这就是证据,我们最后一次通话被强行中断了。”
警察瞥了眼手机屏幕,又喝了口茶:“云桑为什么要软禁你女朋友?你们认识?”
“不认识!”陈烈州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放低,“他就是……就是看上我女朋友了,想用这种方式逼她留下。”
这话一说出口,柜台后的警察突然笑了。不是善意的笑,是带着点嘲弄的、了然的笑。他放下搪瓷缸子,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陈烈州的眼神像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警察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云桑在这地界是什么人物?他要是想留个人,用得着软禁?多少姑娘想嫁进他家庄园都没机会。”
陈烈州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可心心不愿意!她有男朋友,就是我!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那可不一定。”警察拿起桌上的报纸,慢悠悠地翻着页,“人心都是会变的。庄园里有吃有喝,不用在漏雨的校舍里吃苦,换谁都愿意留下。”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了,云桑昨天还来所里送过冬的煤,说要给山区的孩子们添点暖,这样的人,能做软禁人的事?”
陈烈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看着警察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他字里行间对云桑的维护,突然明白——在这里,云桑的声望比任何证据都管用。一个外来的、没权没势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土生土长的牧场主?
“可心心真的是被强迫的!”他还想争辩,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她昨天还在想办法联系我,说‘救我’,如果她愿意留下,为什么要求救?”
警察终于放下报纸,却没看他,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个印章,在刚写好的纸上盖了个红印。“我们会派人去问问情况。”他把纸推到陈烈州面前,“你先回去等消息,有进展了会通知你。”
纸上的字迹潦草,陈烈州只看清了“情况属实,已了解”几个字,连个具体的日期都没写。这哪里是立案,分明是敷衍。
“这就完了?”陈烈州拿起那张纸,指尖因为愤怒而发抖,“你们连现场都不去看?不找云桑问问清楚?就这么让我回去等?”
“不然呢?”警察的语气终于冷了下来,“云桑的庄园是什么地方?是你说去就能去的?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冒然上门,不是找事吗?”他站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年轻人,别太冲动。等我们核实清楚了,自然会处理。”
这话里的逐客意味再明显不过。陈烈州看着警察不耐烦的脸,看着他背后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像攥着根救命稻草,却知道这稻草根本救不了人。他转身走出派出所,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像在为他的求助画上一个无奈的句号。
外面的阳光很烈,晒得人头皮发麻。陈烈州站在派出所门口的玛尼堆旁,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坳——叶心怡就在那片山坳里,可能正害怕得发抖,而他却连个能求助的地方都找不到。
路过的牧民赶着羊群经过,羊角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像在嘲笑他的无能。卖酸奶的老太太坐在路边,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递过来一碗酸奶:“小伙子,喝点甜的吧,心里能好受点。”
陈烈州接过酸奶,却没喝。酸溜溜的味道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他想起叶心怡第一次喝酸奶时,皱着眉说“像加了柠檬汁的冰淇淋”,那时她眼里的光,比此刻的阳光还要亮。
可现在,那束光可能正被云桑的阴影笼罩着。
“阿婆,您说云桑真的那么厉害吗?”陈烈州蹲在老太太身边,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连派出所都要让他三分?”
老太太用木勺搅着酸奶里的白糖,慢悠悠地说:“云桑是好人。前几年雪灾,他开了粮仓,救了半个乡的人;去年学校漏雨,是他出钱盖的新教室;就连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冬天没生意,他也会让人送来过冬的煤。”她看着陈烈州,眼神里带着点同情,“但他也是真的犟,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烈州的心彻底凉了。他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实话。一个有威望、有善行、又固执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是无敌的。他的求助,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
他把酸奶碗还给老太太,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往县城外走。土路被太阳晒得滚烫,鞋底踩上去能感觉到灼人的温度。路边的格桑花被晒得蔫蔫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走到县城边缘的桥边时,他看到帕卓正牵着马站在桥头。黑马的鬃毛被风吹得乱舞,帕卓看到他,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却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去路。
“陈先生这是要去哪儿?”帕卓的声音很客气,眼神却像在监视,“云桑说路已经修好了,要是您想回去,他可以派车送您到县城车站。”
陈烈州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云桑早就料到他会去求助,所以让帕卓在这里等着,用这种“客气”的方式,彻底断绝他的希望。
“我不回去。”陈烈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我要等心心。”
帕卓的笑容淡了些:“陈先生,何必呢?叶老师在庄园里过得很好,云桑把她当贵客待,有专人照顾,比在学校里舒服多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威胁,“您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让叶老师为难。”
“为难?”陈烈州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把她关起来,不让她见人,这叫待贵客?帕卓,你摸着良心说,要是被关起来的是你在乎的人,你能坐得住吗?”
帕卓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他牵着马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桥头的路,却依旧挡在通往山坳的方向。“陈先生要等,可以在县城等。”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但别想着往庄园那边去,不然伤了和气,对谁都不好。”
陈烈州看着他腰间的佩刀,看着远处山坳里若隐若现的庄园轮廓,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没有刀,没有马,没有当地人的支持,甚至连求助的地方都没有。他就像只被困在玻璃缸里的鱼,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游不出去。
他转身往回走,帕卓没有拦他。可他知道,这不是退让,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宽容。
回到旅馆时,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像他此刻的心情。他摸黑坐在床边,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屏幕还是黑的,再也不会亮起叶心怡的名字。
窗外传来牧民弹唱的歌声,苍凉而悠扬,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陈烈州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山坡上的篝火,一群人围着篝火跳舞,笑声顺着风飘过来,热闹得让人心慌。
他想起和叶心怡在大学的篝火晚会上,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围着篝火转圈,裙摆像朵盛开的花。那时他笑着说“以后我们去藏区看真正的篝火晚会”,她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拉钩”。
现在,他来了藏区,看到了篝火晚会,身边却没有她。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再挣扎了,云桑的势力你斗不过。叶老师很安全,等她想通了,自然会联系你。”
陈烈州看着短信,手指因为愤怒而发抖。他知道这是谁发来的,是帕卓,是云桑,是那个想把叶心怡从他身边抢走的人。
他想回复些什么,想骂他们无耻,想警告他们放了心心。可指尖悬在屏幕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像个笑话。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瘫坐在地。黑暗中,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切的绝望。他好像真的救不了叶心怡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笔记本——是他带来的,本来想记录和叶心怡在藏区的点点滴滴。他摸出笔,借着窗外的月光,在笔记本上写下:“心心,对不起。我现在还不够强,不能立刻救你出来。但你等我,等我变得足够强,一定回来接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写完,他把纸撕下来,小心翼翼地折成小方块。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张纸送到叶心怡手里,却还是想写下来。至少让她知道,他没有放弃,他还在等她。
窗外的歌声渐渐停了,只剩下风吹过经幡的声响。陈烈州把纸条放进贴身的口袋,像揣着一颗微弱的火种。
他知道,现在的他还救不了叶心怡。但他不会永远这么弱。他会回去,会努力变强,会变成能配得上她、能保护她的男人。
等他回来的那天,他要亲手推开云桑庄园的大门,告诉所有人:叶心怡是他的女朋友,他来接她回家了。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悄悄发了芽。陈烈州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第一次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了一丝不放弃的理由。
就算现在求助无门,就算现在无能为力,他也要等下去。为了叶心怡,为了他们的约定,为了那句还没说出口的“我愿意”。
夜还很长,但总有天亮的时候。他要做的,就是在天亮之前,守住心里的那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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