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绮和暮彩澜二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来到了山脚下,跟着便沿坡下道路绕行,回到了来时系上马匹的林间,但闻周遭并无动静,看来贼窝中人还未寻到此处,两人一刻也不多停,急急解了马绳,纵身上马向北奔驰而去,一路上为了避开追捕之人耳目,走了不少偏僻崎岖的小路,半天后终究回到了原先落脚的山洞。
两人前一夜未曾有机会阖眼过,在把外头马匹喂了个饱,自己也吃了些干粮果腹后,便在山洞里各自闭目倒卧、休养生息了起来。
三个时辰后,暮彩澜悠悠转醒,她把身子坐直了起来,望见前方的叶凝绮早已清醒,正盯着跟前的包袱陷入一片沉思。
暮彩澜奇道:”你一直瞧着自己的行囊作什么?”
叶凝绮并未直接回答暮彩澜问题,却是问道:”夏姑娘,知不知道位于凉州的青河镇?那儿距离这里有多远路程?”
暮彩澜想了一想,回道:”我们现在位处冀州西北,往西十里可接上凉州,你说的青河镇又在凉州偏西北处,算起来从这儿一路骑马西行,约一日路程可到。
叶凝绮自言自语道:”那么来回路程大概需要两日.
暮彩澜道:”怎么,你想去凉州的青河镇?为了什么?"
叶凝绮把面前的包袱解开,从中捧出了一个乌亮的瓦坛,说道:”为了这个。
暮彩澜奇道:”这是..”
叶凝绮面容闪过一丝哀戚,悠悠说道:”这是我朋友的骨灰。我想带他回去生长的家乡安葬,他的故居就在青河镇附近。正好这次出任务来到了冀州西北一带,算是离凉州不远,我刚刚一直在想着要不要就趁此机会去青河镇一趟,不然日后出任务时,未必有机会再来到接近凉州的地方。
叶凝绮此时语气一顿,望了望暮彩澜,有些吞吐地说道:”不知..不知一般巽幽盟出任务时,可有限制回去复命时程 ?若是..若是我请姑娘在此多等我两日,姑娘可愿意?"
暮彩澜沉默一阵,心中思量着叶凝绮的请求。
其实巽幽盟出任务的时程虽有限制,却同时容许弹性,因为巽幽盟任务多是险奇特异,总不可能每次都顺顺利利、一举成功,一旦生了意外枝节,自然容易拖迟返教复命时日。
像这次暗杀胡正魁的任务,光耗在来回路程上的时间就需要五日,整个潜入、下手,乃至逃脱过程也算有些难度,只要能在十日内回去复命,都还不算太迟。
就算首领有所质疑,只要推说为了躲避追捕人马而处处遮掩小心,因此行路缓慢才不得已误了时间,也都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既然延迟的理由易编得很,暮彩澜的犹豫思量,便不是担心误了时日。
而是暮彩澜年轻气傲,执行任务向来求快,只因愈速达成任务,就代表自己能力愈好,在巽幽盟众间也就愈发神气,下巴可以抬得比别人都高。
因此暮彩澜打从加入巽幽盟开始,执行任务就从不虚耗时间,也绝不容许同出任务的伙伴拖延打混,这下叶凝绮却请求自己空等他两天,这对暮彩澜来讲可是违背其一贯行事原则的。
若在一般状况,暮彩澜绝对是一口拒绝、毫无情面可讲。
但这次景况却有些不同,昨日暗杀胡正魁的任务得以成功,还真多亏了叶凝绮处处相帮,暮彩澜心中明白,自己是欠叶凝绮一份恩情的,眼下叶凝绮既然对自己有所请求,不如就答应了他,算是偿还了人情。
念及此处,暮彩澜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答应等你两天,不过你行事需得小心,胡正魁的党羽不一定还在四处寻找我们,你可别泄漏了形踪。
叶凝绮感激道:”谢谢姑娘!在下一定速去速回!至于形迹,在下会卸除一身巽幽盟打扮,回复本来面貌以行路,定不会暴露了身份。
暮彩澜道:”你能小心最好,可别生出了什么意外。我最多等你三天,三天后你若还不回来,我可要自行回去复命了。
叶凝绮依旧是一脸感激,微笑道:”三日后我若还不回来,任由姑娘弃我不顾,回去向统领大大批责我一番。”
语毕,将骨灰坛放回包袱中,重新捆好行囊后便站起身来。
叶凝绮向暮彩澜拱手道:”夏姑娘,我走了,一个姑娘家独处郊外,自己也要小心。
暮彩澜把手挥了挥,平淡答道:”行了!我不会有问题的,你还是多保重自己吧!
叶凝绮点头示意后,便转身出了洞口,身影消失在暮彩澜面前。
暮彩澜望着叶凝绮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对叶凝绮这个人生出一股好奇感。
本来巽幽盟成员之间互相不知样貌,也鲜少过问他人身世来历,彼此之间的应对多是冷漠而平淡,从来谈不上什么交情,也对别人生活景况毫不关心,这是巽幽盟部众间贯有的相处气氛,暮彩澜也早已习以为常,是以初时她对于叶凝绮这个人的一切,可说是毫无兴趣。
但在两人多日相处下来,又经历过威风寨那一场波折,暮彩澜发觉叶凝绮与其他巽幽盟成员给人的感觉大有不同。
叶凝绮面对她时很和善,面对敌人时却极狠辣:该沉稳时他能表现出异常的冷静,有得冒险时他却又掩不住一颗玩心。
暮彩澜不禁在内心思考着:叶凝绮这个人,该说他是质朴良善呢?还是阴狠深沉?或许,他是两种性格都有吧。
叶凝绮出了山洞后,步行到了系着马匹的树下,他在树后将面具斗蓬除下收进了包袱里,显出了俊秀的面容与一身白衣,跟着解了马绳、跃身上马,缰绳一提、策马奔出。
叶凝绮一路直往西行,他虽不知青河镇确切位置,但心想既然掌握了大略方向与路程远近,便先驾马往西奔走一段,到了差不多位置时,再向路人打探前往青河镇的详细路线。
叶凝绮向西奔走了许久,夜色已深,他骑马入了道旁一片小林,当晚便在一棵大树下栖身野宿,隔日一早,又再策马赶路。
这日已近中午,叶凝绮估量青河镇已离此不远,便驾马入了一处从外头望进去颇为繁荣的城镇”盘龙镇”。
叶凝绮在镇上食过了饭菜,又取了马粮喂食完坐骑后,便欲找人探问青河镇所在。
他在镇上街道牵着马匹缓步而行,心中正想着该找谁问路好,但见迎面走来的路人,每一个都往自己面上多瞧了几眼,还有人在自己身旁指指点点,不知正议论着什么。
叶凝绮心中疑惑:”我已经除下了巽幽盟装扮,外观上应与一般平民无异,为何他们还是对我投以异样眼光?莫非我之前戴着的铁面具在我脸上印下了什么痕迹,让他们瞧出了端倪?
其实叶凝绮是多心了,他戴上铁面县才不过几日时光,此刻除下面具也已超过一天时间,脸上能留有什么痕迹 ?
不过因为他面容生得俊美非常,让人禁不住多望几眼罢了。
叶凝绮对于自身美丑并无深切概念,只觉众人的目光让他颇不自在,一直担心会否巽幽盟身份为人所觉,心虚之余便连开口问路也不敢。
这样一直闭口不语也不是办法,叶凝绮终究还是得要开口才能问到青河镇所在。
此时叶凝绮见着眼前有位年纪与自己相近的少女正迎面走来,她只往自己面上瞧了一眼,便把头低下未再抬起。
叶凝绮心中一喜:”这位姑娘连多瞧我一眼也无,定是不觉得我有什么古怪了,便向她问路吧!”
叶凝绮于是出声唤道:”姑娘,请留步!”
那位姑娘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全身一颤,脚步停了下来,带着抖音道:”公子,有什么事吗?”说话之时依然把头压着低低的,脸面抬也没抬一下。
叶凝绮心道:”这姑娘怎么这么没礼貌,跟我说话却连头也不肯抬一下!?"
叶凝绮依旧用着客气的语气道:”我想请问姑娘,知不知道青河镇怎么走呢?能否替在下指点一下迷津?”
那位姑娘道:”公子出了西面镇门后,先沿着大道一路往北去,行上几十里路后,面前会出现一条横向的河流,便是所谓「青河」,公子再沿着青河往西行,不要多久便可看见「青河镇」的大牌了。”说话之时,头面仍低、语声仍颤。
叶凝绮获得了所要答案,心中喜悦,也不计较这姑娘无礼一事,感激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那位姑娘道:”小小之劳,不用客气,公子慢走!”语毕,身子一侧,急忙往一旁跑走了。
叶凝绮更是一头雾水:”她叫我慢走,自己却跑那么快做什么呢?我应当没说错什么话才是,为什么她好像一直在发抖?还连耳根子都通红了?这位姑娘真是怪人一个。
叶凝绮虽然心中不解,但眼前赶路要紧,也无暇多想,纵身上了马,骑出了”盘龙镇”西面镇门,按着那位姑娘指引的方向,一路往青河镇行去。
叶凝绮出了盘龙镇不远,途经了一片田野,但见田野前一排木栏上挂着一顶帽,叶凝绮急拉住了疆绳,回头骑到木栏旁,身子前倾、右手一伸,把笠帽取了来戴到自己头上,并将帽缘压着低低的,让阴影蒙上了大半的面容。
叶凝绮心道:”这样一遮,别人总不会再往我脸上瞧了!"
叶凝绮继续策马往青河镇方向行去,果如那位姑娘所言,约一个时辰后便见着了眼前的”青河”,叶凝绮沿着青河西行数里之后,入到了青河镇。
阿禾的故居其实离青河镇尚有一段距离,叶凝绮依着阿禾告知自己的线索,向镇上居民探问了详细地点,又找着了店家刻妥墓碑,跟着便骑马出了青河镇,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山坡。
叶凝绮下了马来把马系在一处树下,然后徒步沿着右侧坡缘上行,边走边注意着一旁山谷中环境,本来右侧山谷中尽是一片杂草丛生,待到叶凝绮上行百余步后,草丛中现出了几点红色,再多走几步,林色更多了几样,又有橘又有紫又有黄。
叶凝绮心道:”是这里了!”他双足踏出了坡缘,足尖接连往泥地上轻点,半走半跃地下到了谷中。
本来叶凝绮还觉得奇怪,阿禾的先祖为何要在这种荒野谷地中搭房居住,待到亲身入了此地,便能体会其中独特之处。
有别于谷中他处只见杂草毫无秩序地乱生乱长,此地却是万紫千红、百花争艳的景况,花开得朵比一朵儿娇、草长得一丛比一丛儿翠,就仿佛这片土地特别滋润、特别丰好一般。
此刻叶凝绮眼前出现了一间木屋,那是阿禾的祖父所搭盖。
叶凝绮走到了木屋前一片空地上,那儿立着两块墓碑,右边那块是阿禾祖父的,左边那块则是阿禾父亲的,叶凝绮心道:”我该把阿禾葬在他父亲左边。
叶凝绮从背上取下了稍早在青河镇上请人刻好的墓碑,上头简单刻有阿禾的姓名与生辰忌日,跟着在阿禾父亲安息之处的左边泥地挖了一个小坑,再取出了阿禾的骨灰坛,端端正正地将其放入坑中,再小心翼翼地将泥土覆好,最后将阿禾的墓碑安上。
叶凝绮在阿禾墓前拜了三拜,说道:”我终于将你送回来了,隔了三年时间,你总算可以真正安息了”语毕,再次想起当年亲手打死阿禾的前尘往事,一时间跪立墓前,地有些出神。
呆了半饷,叶凝绮回过神来,望向一旁两个墓碑,心道:”我的命是阿禾给的,阿禾的命又是他爹爹和爷爷给的,这两位长辈,我实在也该拜上一拜。”于是又分别在阿禾父亲和祖父的墓前各拜了三拜。
最后,叶凝绮身子停在阿禾祖父墓前一尺处,他先扳开了一块嵌在泥地中的扁长形石头,跟着双手开始往下挖掘,最终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他把这个硬物取了出来,将附在其上的泥土全部拨落,这硬物原来是一个长方形铁盒。
叶凝绮知道,这个铁盒里,放有阿禾留给自己的东西。
叶凝绮拿出铁盒后,先把泥地填了平,再把那扁长形石头重新嵌回。
叶凝绮把铁盒收进了包袱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此地。
临走前,叶凝绮目光向着三人安息之处游移过一遍,用着平稳却坚毅的语调说道:”你们放心,你们留给我的珍贵之物,我一定会用在对的地方!"
叶凝绮说完,身子一转,缓步离开了此处。
此时一阵微风拂来,吹动着叶凝绮身后的花草摇曳不已,仿佛是即将安息的故人,此刻正送迎着朋友离去。
叶凝绮与暮彩澜杀了胡正魁,准备回幽冥教复命,叶凝绮为完成友人遗愿,赴凉州青河镇安葬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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