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屑为盟

        星 屑 为 盟

                      ——写在七夕


              竹林深处


繁星垂落的时刻,有人在天台上拆开一封泛黄的信……

墨色被月光浸泡成深浅不一的影儿,梧桐青果正巧坠落,与信笺上“丁亥年乞巧”的日期叠在一起;这是我在城市罅隙里窥见的第N个七夕……


古人在这个日子总爱仰望夜空。织女机的唧唧声随银河波光碎成雪,松烟墨里藏着千年前对坐穿针的衣袖香。

纳兰容若在渌水亭写“鹊桥成片玉为梭”时,窗纱外想必流淌着碎冰般的星河;那些用藕丝穿小针、供摩睺罗的旧俗,都化作故宫博物院展柜里凝固的银霞,唯有半片唐代月宫铜镜,仍泛着盛唐女子拜月的胭脂痕……

城市霓虹把牛宿织女冲淡成薄雾时,总有人固执地守着古老的仪式。


我曾在石库门弄堂见过一对银发夫妇,老翁颤巍巍地剪下牵牛花投进搪瓷盆,老妇用青竹竿挑起湿衣裳,水珠溅碎满地星子。

“要替雀儿省些力气呀”,吴侬软语和花露水的气息漫过晒得发烫的晾衣绳。那些来不及飞往银河的喜鹊,正落在他们种满夕颜花的铸铁栏杆上。

咖啡馆的玻璃幕墙倒映着织锦般的城市灯火,古城里穿汉服的姑娘们拈着金箔莲花酥轻笑;邻座戴玳瑁眼镜的男生反复点亮手机屏幕,等待某个永远不会亮起的头像。


橱窗外梧桐枝桠突然惊起数只珠颈斑鸠,恍若《古诗十九首》里飞出的一串标点,把“迢迢牵牛星”的平仄写在二十层的钢化玻璃上。

博物馆正在展出明代洒线绣百花鹊桥图。金线勾出的乌鹊衔着紫玉兰穿越九重天,针脚里还藏着未褪尽的秋露……

隔着防弹玻璃抚摸那些丝绸经纬的断裂处,忽然听见隔壁展厅传来德彪西的《月光》——穿燕尾服的少年正在钢琴上捕捞千年前失落的银汉。


泠泠琴音漫过电子导览器的荧光,惊醒了某个打盹的保安,他胸前的反光条在幽暗中闪了闪,像远古守夜人手中将熄未熄的火把。

子夜收摊的卖花人把萎谢的白兰浸在搪瓷缸里。这种南朝女子常簪于鬓边的香花,此刻静静漂在漂白粉味道的水中,等待最后一个捡拾星屑的人;

带着湿漉漉的晚风云母片往回走,十字路口的大屏广告突然切换成青花瓷色,漫天花雨里浮现出北宋词人摇晃的笔迹:“相逢虽草草,长共天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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