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2期“门”专题活动。】
踩着石板路,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巷,来到一处居所。一扇小门洞开着,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块木牌,上写:朱家老宅。
走进小门,迎面是幢两层楼的木制江南传统民居,楼前的小院内,一个男人在修门。一块高大的门扇子被架在两条方凳上,男人拿着皮尺在测量。凑近瞧,发现此块门扇子是从这栋老宅的门厅上拆卸下来的,与门厅的其它几扇门一样的高度,一样的木格花窗,只是这扇门缺了两块玻璃。修门的男人清瘦俊朗,身形高挑挺拔,白衣束在长裤里,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
从屋里走出一位绿衣白裤的女人,面容十分清秀白净,她指指门上的二维码:“扫码,一人一元,可到里面参观。”
女人的声音很温和,我支付了钱,踏进屋里。
这是个三进式厅堂,屋里陈设了许多老物件,木柜、木箱、木匣、马桶、米桶、火盆、熨斗、缝纫机、收音机等等,集中陈列在厅堂的左手边,右手边挂着售卖的各式服装,其中有不少是用蓝底白花的扎染布做的,除服装外,还有围兜、围裙、帽子、包包等各种小物件。
“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纯天然,不掉色。”女人向我介绍。
“你们自己有工厂?”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做这个。你看,外面还有一块牌子。”
她引领我看立在门外的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朱亨利染坊”几个字。她说,这是块金字招牌,文革的时候,招牌被劈成了两半,其中一半表面上的金子被人刮掉了。现在,另一半的金子还残留着,只是有些模糊了。
“这房子有多少年了?”我问。
“二百多年了,我们是第五代。前几代人都住在这里,只有第六代和第七代住在外面。我俩都七十多岁了。“她指着外面修门的男人说。
我十分惊讶,“七十多了呀?!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地方可真养人!”
“这里安静,适合养老。”她笑了笑。
我买了块扎染围裙,跟她随意聊起扎染生意。她说,以前全部出口,这几年不好做了,一年不如一年。
这时,男人抱着修好的木门要安装,老妇赶快上去帮忙,我也跟了过去。
木门好沉呀。“这是什么木?”我问。
“楠木。”老头说。
“哦,果然是世族老宅呀。”我心中暗道。
安装门扇须先将门顶上的栓嵌到门套上面的洞里去,由于距离太高,我看不清洞眼的位置。真不知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是怎么看清的?我们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把门扇顶部嵌上去了。上面一固定,下面就好固定了。门扇上下两个洞眼都卡好后,老人拿来裁好的两块玻璃,依次装上去。我疑心这玻璃不掉吗?见老人又拿来花窗,将花窗压在玻璃上,想不到,花窗上的两个木刻小寿桃是机关,把寿桃轻轻往下一压,花窗就牢牢卡在了槽里,花窗下的玻璃竟纹丝不动。
“老祖宗真是聪明呀!”我惊叹。
“是啊,全是榫卯结构。这房子建于晚清,两百多年了,历经风雨,现在有什么毛病,我就自己修一修。”
我低头一看,另一扇门的门框处露出一角包边,显然做过加固处理。可以想见,这房子里修修补补过的地方,肯定不少。
“为什么要守着这处老宅不去别处住呢?”
“从小就生在这儿,住在这儿,习惯了。每天栽栽花,养养鱼,修补修补老宅,日子清静自在……”
随着老人的叙述,我的视线移到了院门口。院中立着两个大鱼缸,一个陶的,缸里注满水,几尾红色锦鲤绕着碧绿的水草游来游去;另一个水泥的,浅浅的水洼里爬着五只甲鱼,其中最大的一只,黑背,约有一尺来长。在鱼缸正对的白墙上,以墨笔手书着木心的《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此时,门外的青石板路,传来路人走过时“啪嗒、啪嗒”的声响。而门内的老宅,阅尽沧桑,无言诉说着这烟火人间里的相互守望,一切都是那样淳朴,那样祥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