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丽姝还是早早地醒来了。
这个年龄,她不需要闹钟就能基本在6:00左右准时醒来,周末也不例外。丽姝心想,这是人老了,觉也越来越少了。她对自己说,起床!
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丽姝养成了晨跑的习惯。十年了,每天晨跑3000米,不管什么雾霾不雾霾的,刮风下雨她就在家里的客厅里小跑一个小时。现在,对她而言,跑步已经觉不出辛苦,完全成为一种享受。关键是,她确实获得了益处。看看如今的身材,还跟20出头时一样的苗条紧实,关键是身体状态特别好,每天工作生活都很精神。最近,给她介绍朋友的人还是不少,也有男人主动约她吃饭、旅游,她的兴趣不大,觉得这个年龄动心太不容易了。她按自己的节奏生活得怡然自得。随缘吧,丽姝不是不相信爱情,是遇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太难了。
丽姝有时候也想,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吗?对于10年前自己主动放弃的那段婚姻,她后悔吗?
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也有关系近点儿的朋友问过她,说你这么好的条件,一直不找个人,是从过去走不出来吗?
丽姝总是笑着说,怎么可能呢?淡淡地一笑就过去了。跟再好的朋友,都表达不清楚感情的事。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当时离婚后,她真的是如释重负。
一个女人,不是在夫妻吵架、打架的时候,而是冷静下来的时候想到离婚,就会是经过很现实的考量的。
丽姝也不例外。当时,她已经有了一个2岁的男孩。在中国人的观念里,离婚对于女人,确实是代价很重的。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对于离婚带给她的现实问题也前后考虑了很久。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一个2岁孩子的母亲,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她却要为到底离不离婚费神。
这个过程,折磨了她将近一年。
多少个夜晚,丽姝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沉重的呼吸,这种气息让她窒息,再想想他入睡前在她身上的疯狂,她甚至有点反胃。那个时候,她一直想着,要不要离婚之前先分居呢?可是,她还是很传统的,在最后下定决心之前,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家的矛盾。虽然,这种矛盾有时候她想掩盖都难。因为,他动手打过她多次了。现在她眉骨上的青还没完全褪去,在同事们跟前的欲盖弥彰连自己都觉得心虚。而且,他在他们的部门也一直宣扬着这样一句话,“打到的媳妇儿,揉到的面。”他们俩是一个公司的,早有他部门的男同事旁敲侧击地怜悯过她。丽姝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她当时还冷冷地跟人家说,管闲事、嚼舌头的男人更可怜。可回到家,她跟他狠狠地吵了一架,严格地说,是她狠狠地骂了他一顿。那次,他没多说话,只可怜巴巴地道歉,一个劲地说,“姝,我真的是喜欢你,吵架打架都是因为喜欢你,以后,我再也不这么说了。”这话,她信。但她慢慢地对他的喜欢已经没有感觉了,她无语。
丽姝之后就很少想他为什么打她,而是想她为什么不想和他说话了。想来想去,其实,一开始也是他对她说得多,而她只是喜欢听他说而已。现在,是她听都不想听他说了。
是啊,想想,从恋爱到结婚,他都跟她说什么呢?好像说得最多的就是喜欢她吧。不过,那时候还有行动,他追求她时,天天从食堂打饭给她送来,给她居住的单身宿舍墩地,到锅炉房给她打热水,给她买爱吃的零食,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当时,还有两个大学刚毕业分配来的同事追求她,一比较,更显出了他对她的好。那两个大学生,他们只是跟她坐着聊聊天,说说他们的工作,不仅没帮她干什么,还得她陪着他们聊天,聊那些没有什么趣味的话题。其中一个,也直白地跟她说了,想跟她发展男女朋友关系。她便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呢?他说,你综合起来,条件不错。她不爱听,什么叫综合起来条件不错?是因为我在办公室工作?是觉得我家家庭背景还可以?不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不是因为看见我好看?她不舒服。觉得这个人老气横秋的,太现实了。相反,只有初中文化的他,很讨她的欢心,他对她说,我就是看见你好看,见你第一次就被你迷住了,你就是一个村姑,我也要追你。他这话说的,她爱听,她的初恋怎么可以托付给一个不是首先看见自己好看的人?她喜欢被他捧的感觉,以前,还从来没人夸过她好看呢,她从心里感觉喜滋滋的。
时间不长,她便对他的甜言蜜语有了依赖。丽姝现在想来,他依然是一个挺会说话的人,他那会儿也真是在她身上费心了。丽姝确认,他是真心喜欢过她的。那么她呢?真心喜欢过他吗?丽姝想不明白。如果,不喜欢,以她这么强的个性,怎么会被他的热吻包围而不反抗?怎么会第一次就任由他狂风暴雨般地占有了她?怎么会之后还一次又一次与他激烈缠绵?
丽姝想不明白。当时更容不得她多想,因为,一切来得太快了。他们如胶似膝了一段时间后,丽姝感觉大事不好,她怀孕了。
现在想来,这就是一个俗套的奉子成婚的故事。可当时,丽姝简单而清高,热恋中的她,觉得自己是得到了理想爱情的幸福女孩,她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她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幸福妈妈,做一个不世俗的幸福妻子。
丽姝从来就不是一个俗气的人。对她突然决定结婚,大家有点意外。更为意外的是她的结婚对象。以她office小姐的身份,嫁给一个临时工,一个行政部的管道工,这太意外了。但年轻人就是喜欢和天下人做对,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强大和与众不同,更何况,丽姝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她觉得自己是为爱情而结婚的,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有着强大的为爱牺牲的精神力量。那个时候,她为自己骄傲。同事和领导劝她的话,她当时认为多么现实而可笑啊。爸妈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半句也听不进去,到最后,有谁的父母能左右了热恋中的儿女呢?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然而,他们的矛盾在她回家坐月子期间就显现出来。丽姝出身干部家庭,他出身在一个山区的农民家庭。2000年后,山里煤矿私有化,他家也按人头分得一笔不菲的补偿款,仿佛天上掉了馅饼,搞得全家都炸了毛似的。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带着身孕走进他家的。说实话,起初丽姝自我感觉是优越的,而且,新安的茅厕还有三天香呢,可是,丽姝却觉得婆婆自打进门就不喜欢她。现在想想,在婆婆眼里,她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媳妇,一个嘴巴不甜的媳妇,关键是一个需要儿子哄着的媳妇。只其中一点都足以让一个农村老太太反感。更可气的是,坐月子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后,他变了个人似的,对她表现出一副大男人作派,从来不帮她照顾孩子,她不高兴,他还说,我怕我妈看见不高兴呢。婆婆对她也很不尽心,没过满月就让她自己洗尿布,洗衣服,他们家住的是平房,生活起居都很不方便,丽姝情绪不好,孩子的奶也不够吃,婆婆就更没好脸色,有时候还冷言冷语地说她两句,说什么上学都上的毁了身子了,农村女人奶多大呀。丽姝哪里受过这种气,难免和婆婆拌两句嘴。丽姝跟他诉诉苦,没想到他已经被婆婆教育过了,最多各打五十大板,从来没有向着她。丽姝越发怄了气,孩子不到两个月,她就赌气回了自己的小家,反正孩子也没奶吃,索性扔给他们带吧。
丽姝现在想,如果孩子一直自己带的话,她能不能下决心离婚呢?不知道。现在想来,婚姻就是一场赌博,只不过赌注太大了。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但是丽姝是愿赌服输的人。她纯粹。当时结婚是真爱,后来离婚也是真得不爱了。
丽姝生了孩子后再也感觉不到爱情的甜蜜了。他们俩在公司上班,周末回家看孩子,辛苦奔波不说,和婆婆的关系继续恶化,他们之间也开始争吵不断。他觉得他应该管住她才能证明他们最起码是平等的,她觉得他应该和追求她时一样待她,才是爱她的。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都找不到彼此在对方身上需要的了。更令丽姝惊讶的是,他们吵架后,才发现彼此根本无法沟通。他们的观念、他们的语系都不一样。他们彼此都不会按对方的套路出牌。终于,在一次矛盾中,她冷冷地不再搭理他,逼急了,她就说,说了你也不懂。他为此气极了,动手打了她。她竟然没有哭。他哭了,边向她道歉,边自己打起自己来。她依旧冷冷地不说话。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样的场面上演了十次八次后,她开始考虑离婚的事了。
离婚的事提出来后,他彻底变了,开始不分青红皂白没轻没重地打她,完了还强迫她过夫妻生活。有时候,丽姝也痛得撕心裂肺,为她对他的爱的无端消失。她感觉到,他是爱她的,只是,亲爱的,虽然我们有过太多的肌肤之亲,可是,我们的差距太大了。对不起,我不再爱你了。
丽姝开始郑重其事的跟他摊牌,理由当然是他包括还有他们家人都对她不好。他承认,他也想改,可是,丽姝已经不给他机会了。丽姝只告诉他,“打到的媳妇儿,揉到的面。”这只适合你妈那一辈了,如今,农村都不是这个观念了。她劝他,你本不该追求我的,你其实就应该找一个农村姑娘,找个好条件的农村姑娘,也不用你妈受累带孩子。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他不甘心,他的面子怎么能忍受被女人抛弃呢?
她给他出主意,你对外就说,是你打得不要我了,因为你妈嫌弃我。对外,我会永远守口如瓶的,而且,我儿子、还有财产什么都不要。
离婚的事,断断续续拖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他还真的开始打她的脸,让她带着罪证出去见人。她无所谓了,只要能快点离了。
丽姝自由了,但是却一直单身了这么多年。
他离婚后就不在公司干临时工了,听说,他真回村里娶了一个农村姑娘,又生了两个儿子。
这十年,也真有不错的人走近她,但她却没有再动心过。想当年,糖衣炮弹加荷尔蒙的驱使,她很快就坠入爱河。可现在,听着好听的话觉得可能是假的,看着木讷的又觉得恋爱时都没点激情,以后的日子不更难受?
丽姝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反正,现在是自由人一个。高质量的单身总比劣质的婚姻好吧。
丽姝庆幸自己当时的果敢,这么多年了,其实,她欠他一句心里话:幸亏,你对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