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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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这种东西真不可思议,有些人和事想记得的时候,偏偏会把它们忘记。有时候想背书上一段觉得很精彩的内容,怎么背都记不住;可在某个时刻、某个契机下,又会想起一段自以为早已忘怀的往事——或许是小时候一次任性淘气,或许是某天说过的无关紧要的话。来得莫名其妙,却又会不自觉地开始怀念。那些事明明无足轻重、平淡无奇,就像一碗索然无味的白米饭,到了此刻却成了琼瑶佳酿,多不可思议啊。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我问过他的。他是一家酒店的小员工,姐夫是另一家酒店的厨子,可酒店的名字我也忘了。我2009年回到浙江,到现在已经是2015年,算下来已经离别六年了。离开上海的时候,我只模糊记得是秋天;回到家后,最深刻的记忆是房子边上的桃树枯死了。这棵树结的桃子总是又大又红,长在树上格外诱人。有一年结的桃子特别多,我们一直盼着早点成熟,可有人比我们更心急——一天晚上,桃子被偷了大半,最后只剩很高的树杈上挂着几颗,个头倒挺大。我不管奶奶说桃子没熟,执意要爬上去摘。可这桃子只长样子和个头,味道却差得很:不甜也就罢了,咬起来还像咬木头一样硬。那时候我就想,偷桃的人费了大半夜功夫,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回去,却发现桃子没法吃,该会怎么埋怨我们家,怪我们种了棵浪费感情的树?果然,往后几年,这棵树的桃子长得再好看,也没人再对它上心。但我总有办法“拯救”这些桃子:摘下来放进陶罐里捂几天。现在回想起来,那味道其实也不怎么样,有点甜又有点苦,根本没法和街上买的比,可我还是把那些桃子吃完了——因为比起屋后头的“撒尿橙”,这味道已经算好太多了。

那棵橙子树有两层楼那么高,每年结的橙子特别多,长在树上格外好看,就算不吃,光站在树下看着也是种享受。不过这树不是我们家的,我每年摘那么多,其实用“偷”更恰当。但树的主人从不管,因为这树上的橙子酸得离谱,简直能榨汁当醋用——就算是贪吃的虫子爬上去尝一口,也会立马安静下来。苦桃子我还能吃完,面对这橙子,我终究算不上“勇士”。奶奶说,这橙子要到下雪的时候才好吃,可我从小就没见过几次雪。每次我都满怀期待地剥开橙子,尝一口就不得不扔掉;只有那么几次实在没别的东西吃,才硬着头皮吃下几个,现在想起来都佩服当时的自己。说起来,这橙子要是真能吃,也不至于每年都让我“偷”走一大桶,还敢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摘。想来就算主人家看见我偷橙子,也不会说我,反而会笑我傻,居然把不能吃的东西摘那么多回去。

可这棵橙子树,在我去上海的前几年就枯死了。树被蛀倒的那天,我站在树前看了好久;而回家时看到的桃树,也只剩光秃秃的树干。莫名的伤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可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到现在别说树干,连树根都被挖走了。说起来,好像什么都一样:来得匆匆,去得茫茫,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从上海离开的时候,没和他告别,之前几天也没说过什么——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没把他当成朋友,自然没想过要和他道别。其实我们算不上关系特别好,只是年纪相仿,又都在这座城市谋生:我在姑父家做学徒,他在姐夫家的酒店做学徒。我走的时候,他已经能做几道菜了,酒店员工的工作餐就是他做的。我没尝过,但看他做菜有板有眼的,觉得特别好,不像我,还是笨手笨脚的样子。

现在我早就不做那一行了,不像他,当年就能看出点成果。那时候中午一有空,我就会跑去他工作的酒店。我也想学点厨艺,幸好酒店里的厨师都对我很好,从不介意我站在旁边“偷学”,有时候会给我点花生吃,甚至让我拿个萝卜练刀工。可惜我终究不是这块料,后来回到老家按着他们教的方法试了几次,做出来的味道也完全不对。

姑父做海鲜生意,晚上不营业,但会在晚上进货,我要提前去帮忙搬货。有时候九点多我过去,酒店还有生意,姑父没到的时候,我一准钻进他们的厨房。这时候,厨师里的双胞胎兄弟总有一个会说:“小鬼,又来了。”我不知道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却总能分清他们——一个脸长些、爱说话,另一个正好相反;一个爱开玩笑,一个只喜欢跟着笑,但两个人都很和善。他们会让我坐在旁边看报纸、看他们做菜,我还吃过他们腌的冬瓜。他们说过要让我看他们做松子鲈鱼,可运气不好,晚上去从来没遇上过。那时候他也在厨房,有时候端菜,有时候切菜,我们常常并排站着,看厨师们做菜。锅里呼呼的火苗像有魔力,菜在锅里翻几下就做好了。虽然我知道做菜的步骤,可还是觉得特别不简单。晚上要是有人点了玉米饼没吃完,我们就拿来当零食,那味道是真不错。

有一段时间他回老家了,许久没见,我居然开始想念他。他是个很老实的人,酒店里的厨师大多是四川人,我母亲也是四川人,可我还是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有一次,爱说话的那个双胞胎用方言跟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懂,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只说是“小鬼”之类的话,还笑着,我没信。后来我又问他,他也说是“小鬼”的意思,我这才相信——因为我根本不觉得他会骗我。

我问过厨师他去了哪里,他们说他回老家做心脏手术。那时候我担心了好一阵子,特别想再见到他,想和他说说话,想再和他并排看厨师们做菜。后来他真的回来了,和以前一样,整天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厨师服。我问他手术怎么样,他说还不错;我问手术的疤痕在哪里,他掀开衣服给我看胸口——一道不大但很明显的疤。那时候我不知道从哪学来的玩笑,喜欢把手搭在别人肩膀上用力摇,那天我也这么对他做了。他赶紧说“心脏不能摇”,我立马停了下来。倒不是怕他出事我要坐牢——那时候我年纪小,根本想不到“犯罪”这种事,只是怕他真的出事,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不辞而别的人会是我。我居然完全没想起要和他告别,就这么走了,再也没回去过。去年和姑姑打电话,姑姑突然提到他,说:“那小鬼还在问你,怎么没再回去。”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像被堵住了。

如果再遇见他,我能和他说什么呢?或许只会说“还好”“嗯,还好”,或许只是胡乱瞎扯几句,然后就又要分开——我还是会回我的浙江,他还是会留在上海。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说一句:“你还好吗?我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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