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目前为我梳了发,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母亲喊着若隐若现的眼泪,告诉我,日后若有了委屈,切莫与郎君怄气,他此生是我唯一的依靠,要学会讨郎君的欢心,切莫再耍孩子的心性。
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而我被院子里的满堂宾客,弄得不知所措,看着身着大红嫁衣的自己,手心里的丝绢都快要拧出水来。
不只是谁家的儿郎,在院子里吟诵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果然是面若桃花,娇嫩的面庞上,点缀着红晕,随着新郎接亲的声音传来,这片红晕漫漫地晕染开来。
我缓缓地,踩着碎步走向朱门时,耳边又传来那儿郎的声音:“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心里的某个位置似要炸开,喜娘催着停顿的我赶紧上花轿,那声音又随着微风,飘进了轿门,“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终于淹没在了喧嚣的锣鼓声中。
都说女子一生最美丽的时刻,就是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那一刻。是因为那一天画的妆最艳吗?还是因为那一天的衣服服饰是最上乘的?亦或是那一日,要奔赴自己的郎君,“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画本子里的小姐和公子总是爱得轰轰烈烈、至死不渝。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这个女子啊,你要出嫁了,以后你的娘家不再是你的家了,而你的婆家才是你的家,要懂得与郎君相处和睦,要为夫家开枝散叶,带来福禄。为什么女子出嫁以后就没有了娘家了?哦,对了,出门前,娘亲叮嘱过的,要讨得郎君欢心,以夫为天,孝敬公婆,繁衍子嗣,郎君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被休的女子是有辱家门的,所以婆家才是以后终生的依傍。怪不得,这一天是每个新娘最美丽的时刻呢。
花轿越走越远,而我的心也越来越沉。未来的那个家,只有我是唯一的一个没有血缘作为支撑的外人,刚成亲时,郎君还能因为新鲜感而欢喜着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日后呢?总有新人胜旧人,公婆喜我还好,若是不喜,郎君将如何待我,若是与姑嫂有了龃龉,郎君是否会为我分辨几句,还是任由我在一个陌生的关系网里自生自灭,被肆意蹂躏。
原来,从踏上花轿的那一刻,我便是前无去路、后无退路了。为什么出嫁都是对女子的规训,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我的担忧,我的前程如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心里的那片桃花之海,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一刻,从此,我不再有自己的名字,我只是谁的夫人,谁的母亲,而不再是我。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女子能够拥有永远为自己敞开大门的娘家,与夫家是平等的关系,不必讨好任何人?
《诗经·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