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是我家闺女——伊州郡主的文章，是郡主在乌克兰生活期间写的文章。2016年春天，郡主在乌克兰的一所双语中学教了半年德语。这是她自己在大学期间申请到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德国外交部联合举办的志愿者项目。）
前一阵子郡主因刚刚搬家到乌克兰需要熟悉环境，退隐江湖了两个月。来到乌克兰的第一周正值格里高利历（Gregorian Calendar）的复活节，也就是西欧人庆祝的复活节，那时乌克兰的同事们就告诉我：我们的复活节还没到，能赶上在这里过复活节算你运气好！
东正教的各种传统节日都是按照儒略历（Julian Calendar）来计算的，因此复活节、圣诞节以及新年等传统节日的庆祝时间和西欧都有所不同。和西欧主流的天主教和新教一样，复活节是从教义上来看最重要的节日。郡主在德国待了那么多年，对复活节的主要印象却还是停留在兔子和蛋上，对其背后的宗教意义虽然多少了解却完全无感。其实这也不是郡主的错，英国民调机构YouGov的数据显示，仅不到三成的德国人圣诞节会去教堂，复活节还想着去教堂的还不到两成。在郡主九年多的德国生涯里，只在一个复活节星期日去过教堂看了个新鲜，其余的复活节假日都只是“假日”而已，一般都以睡到自然醒的方式来庆祝。
原本我以为，虔诚的东正教徒无非就是礼拜天去个教堂做上两个小时礼拜而已，完全没有想到，对于东正教而言，“复活节之夜”才是整个复活节过程的最高潮。
复活节之夜，又称“夜中之夜”，指圣周六（Karsamstag, Holy Saturday）和复活节周日（Ostersonntag,Easter Sunday）之间的那一夜，俄语叫Пасхальное богослужение。从俄罗斯电视台Russian Today当晚全程直播莫斯科基督救世主主教座堂（Храм Христа Спасителя）整夜弥撒以及普京亲临盛况这两点就可以看出这一夜对东正教徒的意义。
圣周六的晚上，我和邀请我来村子里过复活节的Vera一起准备第二天要带入教堂接受圣水洗礼的最后一样食物——亚美尼亚饼Lavash（Лаваш）。对欧美人和东亚人而言，Lavash绝对是一种充满异国风情的食物，其实它就只是一种小薄饼而已，有脆的有软的，里面可以随意包任何东西。在乌克兰，就连麦当劳里都找得到它。
忙到十点匆匆上床睡觉，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觉没人睡得好……半夜一点钟，闹钟响了起来。我赶快坐了起来，Vera的妈妈示意让我继续睡。就这样，在外面叮叮咚咚忙碌的伴奏下我又继续迷糊了半个小时。一点半时，全家的男女老少都被叫了起来。朦胧中我穿好了衣服，推开家门，五月的第一丝风竟透着二月的寒意。回头一看，Vera的奶奶已经准备好了三件大棉衣和两条毯子，原来她们早有准备。这时，Vera拿来一条头巾给我，我这才明白女生进东正教教堂不是“选择性”戴头巾，而是“强制性”的。“你不戴也没人会责罚你，但这是传统”，Vera解释道。
带好头巾后，我和全家人一起乘车去了教堂，教堂建在一个半岛上，白天从远处看过去会被人误认为是一个度假村。不知为什么，这里的村民没有选择把教堂往高建，而是选择建在地下。
我们到达教堂时，弥撒已经开始了，小小的教堂里挤满了人，小村庄的唱诗班一共才六七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还不停地走音。每隔一阵子，大家就会集体上下右左地画十字，连小朋友也会跟着做。就这样站了一个多小时后，弥撒终于结束了！由于缺乏睡眠又站了许久，我觉得浑身都在打战。Vera递给我一根蜂蜡制成的蜡烛，这时人潮开始向外涌。走出教堂后，大家自动排成了一个圆圈，并且开始互相点蜡烛。每个家庭都把前一天准备好的食物篮子摆在地上，Vera让我把家里的钥匙一并放进去，“洗礼过后的钥匙不容易丢”。又过了十分钟后，牧师和他的微型唱诗班终于走了出来。牧师口中一直念着“基督升天了”(Христос воскрес)，周围人们也都回应“他确实升天了”（Воистину воскрес）。同时，他用一个柳条一般的植物将圣水撒向大家。看到小朋友时，他会多撒一点，小朋友也会因此格外开心。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半，我本想要赶快去睡觉，却被Vera叫住去吃饭。“受洗也就代表斋戒的结束，传统上是要吃过东西才能睡觉。”
“可是你们并没有遵守斋戒习俗啊？你们不是每天都还在吃肉吗？”
“这是传统，我们没有遵守斋戒还是可以庆祝斋戒结束。”
这是第二天一早的早餐，菜色和凌晨四点那顿差不多，其中用洋葱皮染色的红色彩蛋（请叫它红色……）也是东正教复活节的必备品。
于是，我饱餐了人生第一顿凌晨三点半的早餐。餐桌上除了受洗过的食物以外，还有Vera爷爷自己酿的伏特加和教会生产的红酒。Vera的妈妈把红酒加香料煮过后制成了德国圣诞市场上必备的香料酒Glühwein解寒。
电视里放的是乌克兰总统Poroshenko的复活节演讲，右边是被称为乌克兰的Kate Middleton的总统夫人，也是一个不怎么漂亮的花瓶儿。
凌晨四点半左右，天已经开始亮了，大家这才陆续回去睡觉。这一觉醒来后，要对当天见到的每一个人以三次“基督升天了”作为问候，而对方也要以三次“他确实升天了”来作为回应。我在村里见到的所有人都谨遵传统，三次问候乐此不疲。
其实，事后我才发现，东正教里的很多习俗原本都是普通的基督教习俗而已，只是这些习俗只有在很少的西欧家庭才能体验到。Vera家并不是很虔诚的东正教徒，对她们来讲，复活节之夜只是众多家庭节日的一种。大家因为这一晚折腾好几天，为的也许只是图个乐呵以及凌晨三点半的那杯伏特加吧！
（本文首发翔地记2016.04，伊州郡主原创文章，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