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是生命中第二个可以称为母亲的人。
贾平凹在《写给母亲》中写到:人活着的时候,只是事情多,不计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来:算一算,再有二十天,我妈就三周年了。
真的是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是不愿意去算计时间的长度。因为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也不去算计前方还有多长,是到八十,还是九十,甚或更久呢。只有等生命画上句号的时候,才从零开始,三年,五年,十年。直至慢慢被沉入记忆最深处。
婆婆的生命从零开始计算起,今年有四年零两个月了。如果是一个小孩的生命从零计算起,该是幼儿园中班了,天真烂漫,懵懂可爱。可对于一个离开的生命来说,灰飞烟灭、渐行渐远。
婆婆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在医院度过的,足有二百天左右的时间卧于病榻,一天挂六七瓶水。艰难痛苦很难想像。
婆婆一生育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生病那段时间里,病床前是不缺人的,经常就是四五个人在。
可婆婆并不满足。如果哪天你有事没去医院,等你第二天推开病房门,脚还没踏进屋子的时候,婆婆马上就会问一句:你昨天去哪了?如果你是上午没去,她会在下午问你:你上午去哪了?每次都是这样。
在她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我被无数次地问到。有时是真的有事,也有时是想着,去那么多人也没啥事,就在家歇一天吧。
问的次数多了,还真是有点不开心,想着你怎么那么贪心呢,有人陪不就行了吗?我们妯娌几个在一块闲聊,说到这事,才知道都是这样的经历,被问的都感觉自己是多么的不孝,哪一天不去医院好像犯了错一样。
直到有一天,看到了一篇文章。题目内容都记不太清了,但唯一的价值是让我理解了婆婆,明白了她那一刻的问话是因为她太需要陪伴了。
对于一个重病的人,饭吃不下多少,钱也没花的能力。唯一对这个世界还想索取的,对她有用的东西就是爱了。陪伴即是表达爱的极好的方式。
恍然明白时,婆婆已经离开我们三年的时光了。想想都鼻子发酸,强忍住要掉下来的泪珠。如果早点明白,怎会去和一生操劳付出,从没有过要求的母亲计较呢?
老公那时工作上的事情很多,只要抓个空就往医院跑。晚上更是经常陪夜。可每次老公要走的时候,婆婆就会说:“你啥时候来?你吃过饭就来。今晚你来吧!……”
那时,可能我们听到的是妈妈对孩子的不体谅,还没意识到“你啥时候来”背后是一个母亲对孩子近乎乞讨般的央求。
婆婆生命的最后一天很痛苦。因为肺部感染,呼吸困难。刚坐起来有两三秒,就得躺下。刚躺下,就得坐起来。她像一把扇子似的,在床上呼扇呼扇,一直折腾了将近一天。
那一天,看着痛苦的婆婆,我突然特别的害怕,不敢靠近,只在床尾呆呆地难过掉泪。看着嫂子们拉着婆婆的手,扶着她的腰,帮她坐起又躺下,躺下又坐起。我努力地也想去做,因为我知道这肯定是我陪伴婆婆的最后几个小时了,可遗憾的是,我始终不敢走近她,更别说握住她的手。
傍晚时分,这把扇子没了舞动的力量。婆婆躺下了,再也没能起来。
婆婆再也不给我们陪伴的机会了。
每年都要回去看看婆婆,陪她那么一会。可我们在地上,她在地下。这样的陪伴于她已经了无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