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丝斜斜地划过挡风玻璃，在车窗外织成朦胧的水幕。林夏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薄汗，仪表盘上的速度表始终在30码徘徊。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被骂得狗血淋头，此刻独自驾车行驶在回家路上，后视镜里的车身歪歪扭扭，像条喝醉的蚯蚓。
手机在副驾座上震动，是闺蜜苏晴发来的消息：“今晚同学聚会，来吗？”林夏盯着前方斑马线突然亮起的红灯，慌乱地踩下刹车，车身猛地一顿，差点追尾前车。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算了，我怕路上出事。”
自从去年母亲因车祸去世后，林夏对开车产生了近乎恐惧的抵触。但父亲说，作为成年人，必须学会直面恐惧。于是三个月前，她硬着头皮报了驾校。然而每次坐上驾驶座，耳边总会响起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眼前浮现出母亲扭曲的面容。
“滴滴——”身后传来不耐烦的鸣笛声。林夏回过神，发现绿灯已经亮了十几秒。她手忙脚乱地挂挡踩油门，车子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熄火了三次才颤颤巍巍地启动。后视镜里，后车司机探出头，朝她竖起了中指。
转过一个弯，林夏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白色轿车，车头凹陷，玻璃碎了一地。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母亲也是这样坐在车里，被失控的大货车撞得面目全非......
“吱——”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小男孩，正歪歪扭扭地横穿马路。林夏本能地猛踩刹车，车子在距离男孩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男孩被吓得跌坐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林夏浑身发抖，手脚发软，连解开安全带的力气都没有。周围很快围拢了人群，有人在打电话报警，有人在安慰男孩。她听见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会不会开车啊！差点撞到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林夏机械地重复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是医生，先看看孩子有没有受伤。”
来人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男孩的情况，随后松了口气：“没事，只是擦破点皮。”他转向林夏，递来一张纸巾，“你脸色很差，需要休息一下吗？”
警察很快赶到，判定这是一起因儿童违规横穿马路导致的意外，林夏无需承担责任。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林夏却依然呆坐在驾驶座上，浑身冰凉。那个医生模样的男人敲了敲车窗：“我叫顾沉，就住在附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送你回家。”
林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顾沉熟练地调整座椅和后视镜，动作行云流水。车子平稳地启动，没有丝毫顿挫。林夏看着他握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其实你的刹车踩得很及时。”顾沉突然开口，“换作很多老司机，未必能反应这么快。”
“可是......”林夏哽咽着说，“我开车总是很糟糕，连教练都对我失去信心了。”
顾沉轻笑一声：“开车就像学走路，有人学得快，有人学得慢。重要的是别放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夏，“这是我的心理咨询室地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免费帮你做几次疏导。”
林夏接过名片，上面印着“沉心心理咨询室”几个烫金大字。她忽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恐惧就像影子，越是逃避，它就越长。”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夏开始定期去顾沉的心理咨询室。最初几次，光是提到“开车”两个字，她就会浑身发抖。顾沉不急不躁，只是安静地听她倾诉，帮她分析恐惧的根源。
“你把母亲的意外和开车联系在一起，形成了条件反射。”顾沉在一次治疗中说，“但你要明白，那场事故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与此同时，林夏没有放弃驾校的学习。每次练车，她都会想象顾沉鼓励的眼神。渐渐地，她不再那么紧张，车子也开得越来越稳。
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顾沉提出陪林夏进行一次实战练习。他们开着林夏父亲的旧车，沿着城市外环公路行驶。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顾沉侧脸，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放松，保持匀速。”顾沉轻声指导，“注意观察后视镜，提前预判路况。”
林夏深吸一口气，按照顾沉教的方法，平稳地换挡、加速。车子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春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忽然发现，开车也可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你看，你做到了。”顾沉微笑着说，眼神里满是赞赏。
就在这时，林夏的手机响起。是苏晴发来的消息：“今晚老地方，全班都在等你！这次不许再放鸽子！”
林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转头看向顾沉：“你说......我现在开车去参加同学聚会，能行吗？”
顾沉笑了：“为什么不行？我相信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夏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她打开导航，设定好目的地，然后平稳地转动方向盘，汇入车流。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到达餐厅时，天已经黑了。林夏停好车，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玻璃上倒映出的，不再是那个畏缩怯懦的女孩，而是一个自信从容的成年人。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苏晴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居然自己开车来了！太厉害了！”同学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林夏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顾沉的车正缓缓驶离。她在心里默默说了声“谢谢”。
聚会结束时，林夏谢绝了苏晴送她回家的提议。她坐进车里，启动引擎，感受着车子平稳的震动。路灯在车窗外连成流动的光带，城市的夜景美得让人陶醉。
路过顾沉的心理咨询室时，林夏特意放慢了车速。二楼的窗户还亮着灯，她知道，那里一定还有人在与自己的恐惧作战。而她，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回到家，林夏打开手机，给顾沉发了条消息：“今天谢谢你。下次换我请你吃饭吧？”
发送完消息，她走到阳台。夜空繁星点点，春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后视镜里的春天，终于不再遥远。
从那以后，林夏每天都会开车上下班。虽然偶尔还会遇到小状况，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只要心怀勇气，终能战胜恐惧。而顾沉，也渐渐从她的心理咨询师，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
一年后的春天，林夏和顾沉一起开车去郊外踏青。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两旁的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林夏转头看向副驾上的顾沉，他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侧脸被阳光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顾沉，”林夏突然说，“你知道吗？是你让我明白，有些路，虽然难走，但只要坚持，就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顾沉转过头，眼中满是温柔：“不，是你自己的勇气让你走到了今天。而我，很庆幸能陪你走过这段旅程。”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后视镜里，飘落的樱花与他们渐行渐远，而前方，是更美好的未来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