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共存于世依旧是不可取代的鼓舞——读《后山开花》

我喜欢诗歌,诗歌让世界变得很大很辽阔很深邃。

余秀华的新诗集《后山开花》,我从夏天读到了冬天。

在她的诗里,夏天变得更加漫长,更加热烈,热烈和漫长中又有峰回路转的清凉,而到了冬天,一切都变得凛冽,凛冽中又有丝丝柔情和点点抚慰。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没有看见他

昨夜肯定起风了

蓝色的忧郁,撕得到处都是

——《被惊扰的时刻》

早上快醒的时候,我梦到了他,他笔直向我走来,跨越了万水千山走向我,风尘仆仆却笃定地走向我,仿佛我是唯一确定的目标。

而我等在原地,等他轻唤我的名字,等一个明确的答案,等着被拥入怀中。

梦里红色的太阳正在升起,黎明的暖风吹散了深埋心底的蓝色忧郁。

她曾经到处参加宴席,像一个举着花枪的人

现在,她从口袋里掏出衰老,贴满身体

把一个少年密封起来

——《十二月份》

十二月份,萧瑟寒冷,整个世界灰扑扑的,满目都是心灰意冷,一个女人历尽波劫,回到了离开多年的村庄。

她曾有过过炙热的荣誉,也被人无情损毁,她回到了村庄。

“名誉没有把她喂胖,毁损也没有给她削骨”,但时间侵蚀了她的容颜,她仿佛从来没有漂亮过。

被时间侵蚀的不止她的容颜,还有她的村庄。

雨下大了,不能去散步,

房间里的灯打开,把一些穷途末路赶走

但是开始的已经在结束之中

——《都一样》

这是一个幸福又悲伤的雨夜,这夜的雨是某些灵魂在呼救,而我却不能出去散步。

这样的夜晚,喝茶还是喝酒,都一样,都无济于事。

这样的夜晚,有些回忆和悲伤,能把人撕垮。

他还是指望着好收成,养活这一年年衰老的肉体

也指望有一点结余,好在这田边修个坟,给自己

——《横店的一个下午》

诗中的他也是我的祖辈,他们最朴实无华的愿望,是靠土地养活自己,然而大部分他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土地,也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亲人躲进了骨灰盒,再无音信。

庄稼依然会丰收,只是那些靠它为生的人,不再被它喂养。

我们都丢了亲人,丢了我们的村庄,丢了我们的故乡。

一直走,走到头的就不是桃花源

一直梦,梦里出现的就不是流云水

——《如果我也在桃花源》

桃花谢后,人群离散,又一段无着落的情缘,似此星辰非昨夜,月下的人是你,却也不是你。

只有时间知道,我们曾有过不可跋涉的未来和回忆。

你如果来我梦里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

而你好久不来了

不知道在哪里修补这陈旧而苍冷的人间

——《不眠之夜》

我很少有不眠之夜,也几乎不期待你出现在梦中。但当你终于出现的时候,梦中的幸福会溢出到现实中,让我在醒来的那一天也会感觉很温暖。

那是一种被爱着的感觉,那样的爱像此刻的太阳,暖暖地包裹着我,驱散了心中潜藏的阴冷和悲伤。

我常常把梦中的世界看做一个时间的八卦阵,那些思念和心意通过这个八卦阵,在你我之间传递,在某个瞬间,我们在梦里连接了彼此。

遇见你以后,我第一次想在这人间要一个家

有你的拖鞋、牙刷、剃须刀、烟灰缸的家

——《在云南昭通的一个宾馆里》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想要一个承载另一个人私人物品的家,即使是在有他的梦境里,也没有过这样又幸福又期待又惆怅又笃定的时刻,从来没有。

拥有这样的想法,想必是快乐的,那种快乐能让人飘上天空俯瞰大地,也能让人获得根植大地的扎实感。

当我爱你的时候,你浑身有光。

而我也是美好的,并不是你的光照到了我身上。

当我爱你的时候,这世界温暖而多情,

却不是上帝于此刻看见了你我。

当我爱你的时候,我怨恨我的不完美,

却更愿意和它和平相处。

这本诗集中,我最喜欢的是最后一首诗,《当我爱你的时候》。

唯有爱,能构建生命的意义,不管是对人的爱,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爱。

我还喜欢《从没有忘记》中“但我们共存于世依旧是不可取代的鼓舞”,在每一个虚渺找不到意义的时刻,因为这句诗,我挺了过来。

诗词看起来是轻飘飘、散漫无状,但它是证明存在的最有力的证言。

要有一点年纪才会知道,诗歌是文字美的巅峰,只有诗歌才能表达刻骨铭心的喜悲和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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