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太阳

第一章

我想唱，像你一样，

但是，我的喉头上锁着链子，

我的嗓子在痛苦的发痒。

                                     ——臧克家《春鸟》

                          一

        2019年8月24日，新学期第一天，同学们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在值周老师的监管下有序地进入校门口测温室逐个测温。“您的体温正常！您的体温正常……”在电脑监控器的汇报下，学生们安全进入各班教室。沉寂了一个暑假灰头土脸的校园早已被老师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校门口和马路上亮晶晶的小水珠还躺在那儿欢笑。

        新西二校位于市西北部三环路润泽湖公园南边，是2012年修建的。当时市政府为开发新区扩大市区面积，合理规划市民居住环境，依黑河湿地路段扩建了湿地公园，新建了商业购物广场和学校。在市政府大力宣传和诸多优惠政策鼓励下，这儿的住房、商铺曾销售的很红火，政府工作人员，进城务工人员，个体小贩，农村户籍想让孩子在城里上学的农民，都选择在这儿买房。市区中心的新西小学历史悠久、师资雄厚、教学质量高，是全市人民心中的最佳小学。近几年来，入校学生一年比一年多，学校早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新建的这所学校就取名为新西二校。校领导全是从新西小学抽调的，抽调过去的还有一部分老师，不足的老师通过公开招考补足。新西二校硬件设施还是很先进的，教室采光、生均占地面积符合国家标准，班班都是智能一体机，各功能室齐全，校园绿化、美化标准高，文化建设有特色，操场全是塑胶，有一个标准的小型足球场。

        每周一学校都要举行升旗仪式，全校24个班的同学在班主任老师带领下迅速到指定位置集合。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宣布升旗仪式开始，仪仗队同学迈着整齐的步伐将国旗挂好在旗杆上，《义勇军进行曲》奏响时，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全校师生合唱下冉冉升起。一年级学生也会跟着唱，这是幼儿园老师教他们的，但就在唱国歌的过程中，还有一些同学乱动。张梓浩转过头对那些乱动的同学小声说：“不要乱动，再动就扣奖励星。”等国歌唱完后，张梓浩又一排一排地管理学生：“不要乱动！乱动就没奖励星，站得好的下节课就发奖励星。”还好，他这样一说，乱动的同学果然都站整齐了。整个升旗仪式包括校长讲话再也没有乱动的。升旗仪式结束后，张梓浩让学生排一长队有序上厕所，他跟在学生后面直到男女生厕所门口。

        这一节课是《书法练习指导课》，刚好让学生练习上一节课学过的生字。发完写字书后，张梓浩给学生强调田字格写汉字要注意的事项，并在黑板上做了示范。学生写他就挨个儿看，纠正学生坐姿和握笔姿势。“不要急，一笔一画慢慢写，谁也没让你往快里写，这一节课我们就描这四个字。”尽管他这样说，还是有学生一会儿就描完了，而他才刚刚看过八九个学生的作业。无奈，张梓浩让写完的同学对照写字书范字检查，有不满意或写得不好的就擦了重写 。为了鼓励学生写好字，培养学生写好字的信心，张梓浩又把写得端正和学生的字投放到投影大屏上，让其他学生观看学习。果然，引来了学生的一片赞叹。赞叹声过后，学生又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一节课效率很低，学生写了改，改了写，张梓浩都不知道这样教学生写字对不对，他都有点心浮气躁了，为什么不让学生多读课文再识几个字呢？一节课只写四个生字有意义吗？张梓浩又想起了他昨晚做的一个梦：在梦中，他变态似的打学生，一个学生的脑袋被他打了一个大窟窿，他害怕了，拿东西想给学生把脑袋补好，但学生的脑袋像西瓜一样怎么也补不好。学生家长找上他来了，那学生还在一边站着，头就像西瓜给人剜了一刀，还露出红红的肉来，校长也来了，老师们都看到了，张梓浩还想理直气壮地解释，证明他的无辜，但想出的许多理由都说不出来。他被教育局通报了，他要被开除教师队伍了，同事们都替他伤心，他也伤心了，后悔死了！就这样，张梓浩醒了，仿佛他还在伤心、后悔。这是梦，是一个可笑又讨厌的梦，这个梦有预兆吗？是在提醒他千万不能打学生吗？

        大课间活动，各班都在教学校新编的曳步舞，学生跳起来既欢快又有节奏感。但刚开始推广，许多学生都不会跳。班主任和体育老师想尽各种办法一段一段地教，有自己爱好会跳的，就新自示范，学生跟着学，自己不会的就让模仿能力强有舞蹈天赋的学生教。越是低年级学生越难教，张梓浩不会跳，1班学生刚站好队排整齐，一跳曳步舞就乱作一团了，他开始讨厌这种曳步舞，甚至有极大的抵触情绪。但其他三个班的女老师都会跳，站在最前面示范给学生看，有一部分学生就跟老师跳得有模有样的。张梓浩让1班的学生跟其他班的三位老师跳，他只负责组织学生并且观看。张梓浩突然觉得三位女老师中单老师跳得最好，那轻盈、灵活的双手双脚随着身体上下左右摆动，动作既有韵律又有柔美，而她那脑后乌黑发亮的马尾巴头发，仿佛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也跟着她在欢快地跳。张梓浩看着三女老师跳得那么认真，一下子又喜欢上这热烈欢快的曳步舞了。

        星期三下午四点二十左右，学校要进行安全应急演练，演练方案及流程都发到了学校工作QQ群里。马主任会上要求教师抽时间自行阅读，熟知各自岗位职责。下午第二节课上到一半，张梓浩就给学生讲防震、防火灾的基本知识及逃生方法。当然，他重点是要给学生讲清演练时学生怎样离开教室，要到哪里去。一年级学生小，张梓浩怕学生理解不清楚，就带一小组学生出教室预演了一遍。时间还没到，张梓浩安排好学生后又出了教室想与一年级三位老师再次确定一下学生集合地点。三位班主任老师也都看了演练方案与流程，一致确定集合地点是操场东面依次为一年级1、2、3、4班。

        单丹问其他老师：“马主任上传了防地震防火灾两个应急演练，是防震演练结束后再进行防火灾演练呢还是两个演练一起进行？我怎么没看懂。”刘霞说：“不知道，听铃声。”张梓浩说：“肯定是先进行防地震演练，再进行防火灾演练。防地震时学生头抱着后脑勺，防火灾时用毛巾捂住口鼻。”

        张梓浩到教室时正好碰到马主任，就问：“马主任，先进行防地震演练再进行防火灾演练吗？”马主任说：“会上安排时已经说了，第一遍铃响是防地震演练，第二遍铃响是防火灾演练，哪有那么多时间搞分开搞两次演练。”张梓浩明白了，时间快到了，他马上让学生拿上毛巾做好准备。第一遍铃响了，按老师指挥都藏在桌子底下，一分钟后第二遍铃响了，学生移出桌子底下拿出毛巾捂着口鼻弯着腰排一长队有序跑出教室。

        张梓浩出了教室就直冲向操场东面，他担心自己走慢了学生找不到他就找不到位置。不到五分钟，全校学生都集中到了操场上，班主任老师开始清点人数逐级向演练总指挥汇报。这时唯有一4班学生人人手中拿着一本书。单丹看到其他班学生手中都拿着毛巾，就问旁边的老师。这时，她才明白学生出教室时就已经是防火灾演练了。她还千叮咛万嘱咐学生出教室时一定要拿一本语文书（厚一点的）把自己的小脑袋护住。马主任在演练总结会上批评了一4班，说班主任没认真听演练安排，也没认真看演练方案和流程。

        单丹在全校老师面前挨了批评很生气，就去问张梓浩：“张老师，你不是说先进行防地震演练，再进行防火灾演练吗？为什么你的学生出教室也拿着毛巾？”张梓浩笑笑说：“我也是快到演练了才问了马主任，马主任说把两个演练合到一起了。”

        “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单丹更生气了，质问张梓浩。

        “当时时间太紧，我忘了。”张梓浩轻松地说。

        “你就是想让我的班出丑吧！你也太自私了！万一要真发生紧急情况，我班的学生不是全受害了吗？”

        张梓浩没想到单丹要和他上纲上线，也觉得一个女人心眼太小了，就反驳说：“马主任会上说了，谁让你不认真听的！”

        自此，单丹和张梓浩很长时间都没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