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讲侬讲,爱伊爱侬(饕餮上海)

一、海上庙堂

天气不可测,地气总相连。

三寺一庙,菩萨+城隍,平江、安河、挡煞!

寺里生,庙中活,寺庙太挤,活人挤、死人挤、神人挤,人生如庙,庙随一生。

平安健康、事业姻缘,样样都有求。求生、求财,避灾、送终,世事都要办。上帝安排的事情,还要城隍们去主办。洋神不近人间烟火,土神专司才米油盐,各负其职,各有各的门道。

晨钟暮鼓,年年敲,行善、作恶天天拜。香火要烧,素面要吃,功德要奉献。入,敬畏之心由然起;出,虔诚之意遍地生。原来小土小民之人、芝麻绿豆之事要烦劳神灵,富贵权倾之士、开疆辟土之界,更需谨慎伺奉。信与不信不是问题,做与不做看你表现。

多少年前,海水与江水搅拌出海滩,海滩堆积出江滩,江滩上涨满芦苇和荒草逐渐与陆地相连。洪荒之地,野鸟迁徙,先民开垦种植,蓄畜渔猎,造屋筑城,修庙塑像。城不大,庙不小,香火越来越旺。

海内外五湖八界之人齐聚风水宝地,江河两岸,城不够了,庙太小了,神灵太少了。于是四方佛寺坐镇,诸圣齐来护佑尘寰。

土的到头了,洋的进来了。各方圣主各显神通,画地为牢,修寺建堂,争相国际化。平日可以静心修行,急来可以临时抱佛脚;穷可以祈求转运,富可重塑金身,贵则可光开门楣。捐铜钱的不计少,捐金银的不嫌多,捐钞票的来得个好,有多少捐多少。不管有钱没钱,不论权势高低,庙门始终敞开。大堂之上,拜了放心,神佛面前,跪了舒畅。

拜神敬佛,预知吉凶祸福,判断姻缘命运,生得以安康,死超度天堂。

谁都有自己的一座庙,不拜他人拜自己!

二、

人总要在地上画圈,以家为圈、以族为圈、以城为圈、以国为圈,到处都是圈。圈自己,也圈别人,圈过去,也圈现在,甚至还想圈未来。圈上圈,钉上庄子,就是界!

以山和水为界天然而成,以宗族和势力为界适合丛林法则。浦东浦西、英法日,东南西北各自为界。自己的界不够要到人家那里设界、租地,还要迁移到人家的界内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无界到有界到越界,鸿沟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浅。

以前的界以国别强权区分,现在的界变成环线和房地产价钱的标志,内、中、外、郊,环环放大,有形的界在上,无形的界在下。公平在上,平等在下。钱和权可以选择自己的界,多了少了事关命运。乾坤六十四卦,横竖之间订定你的“界”限!

一环套一环,越圈越远,越来越接地气,高楼仍不甘心变矮,欲望从未减少,开心来源于价格不断上涨,遗憾没多攀上些泡沫。

曾经“界里”有安全和自由保障,如今圈里圈外一派繁忙,闲不住的炒股炒房,吃不香的走路跑步,睡不着的时差倒个没完。界里没有好山好水,圈外残山剩水挤满旅游、户外、徒步探险的人群。

圈里的人要往外跑,跑的越远越好,圈外的人还要往里挤,挤进人堆和楼山。农耕一族不再民以食为天,游牧一族不再守风望月打马扬鞭,大家都往城里挤,唯有一个信念,高楼里能种出真金白银!

天界地界、人界鬼界,处处以权为疆、以钱为界。

父母子女有界,老板员工有界,亲朋好友有界,夫妻有界,情人有界,你心里有界吗?

人未死,心之界已衰,思想已腐败。成败之界、贫富之界,买卖之界,衡量交易的尺寸只凭印一张张薄薄纸上的数字,快乐和满足有市,幸福和安康无价。

环里环外,环环相扣,出界入界,界界互斥。你想越我的界,我想越你的界,你我之界何处可断?!

三、的爷爷、的奶奶

曾经的哥的姐的岁月,随滚滚车轮碾压无痕,他们老了,尽管普桑更新到两千到三千再到什么,机器换新,操作机器的手由白变黄,再变皱,速度慢了,反应迟钝了,跑不过公交车私家车了。

守着车子,守住饭碗,养老婆,养儿子,接着还要养媳妇和孙子,没完没了。闲了打牌吃酒,油价涨了,车子旧了,眼睛花了,房子拆迁了,黑车越打越多,全是外地牌照。网约车来了,低档新能源车,是谁都能开,想什么时候开就开。打车不要出租了,世道变得太快,侬讲是吧?

的哥的姐的时候,累的出辛苦钱,现在真的做了爷爷奶奶,辛苦已经不是钱,反正一间破房拆迁成两大间,一套房子拆出三套,够吃够喝,管子孙三代,没事就去打打麻将。车子儿子是不想开了,总有崇明的、苏北的、安徽的小伙接班。外地人占据了大街小巷,外地牌子横冲直撞,黑车、黑牌你抓都抓不过来,何况还要用钓鱼打法。

海上的哥没有北京的能侃,碰到北京的乘客只有听的份,给你的建议不听,你叫我绕那就绕,你乐意我没什么不乐意。烟不能抽了,味道太重。空调要开的,要不客人有意见,车子每天要擦洗,再旧也要干净。机场大家都排队,近的不愿跑,要跟客人搅,投诉时没有用的,跟你搞到底的你也只能服软,做的哥时火气大刁钻,做的爷爷了还那能这么搞哇啦?!

如果不是城市的精灵,那就是无处不在的老鼠和苍蝇。这些拖着烧油污染物尾巴的钢铁动物,在街道里窜来窜去,比拉屎的马车更有毒性,车夫驾驭着它,载着匆忙、盲目、焦虑的另一类觅食动物,从这个空洞拱到那个空洞,从这个石屎堆到那个石屎堆。吃进废物,留下一堆堆垃圾,一代代繁衍变异,他们的毒性超过老鼠和苍蝇,他们的贪欲超过史前以来任何生物。驾着四轮马车的兄弟姐妹,挣了钱,讨了老婆嫁了人,生了子孙后代,头发白了、白手套黑了、安全带松了,还是舍不得。不干了回家抱孙子还是搓麻将?哪样都佛莱塞。

插头跑了二三十年,别的什么都不会了,想不到如今还要与新科技竞争,搞不懂了,搞不动了,还能搞什么?碴娘屁。

四、光辉岁月

的哥老了,奋斗过二十几、三十几的也老了,行业变了,企业变了,风水变了,你还能熬下去吗?熬出了钱,熬出了车子,熬出了房子,还熬出了子孙后代。接着熬已经步履蹒跚,青葱岁月已过,熬得没了精神,熬得找不到幸福感,每天下班回家,晚上牵着狗,手机放着光辉岁月,走啊走,还得熬!

你的光辉岁月结束了,你还不肯退出历史舞台吗?还是不愿退出商场?小老板也好、大老板也好,喊着喊着怎么就像个土鳖,走路都有些腿短,说话老有腔调。要么就是海龟、高管,可你不能永远做下去,你不换老板,老板要换你,你还在熬着还是在混着?

放不下的始终放不下,从激情到动力,动力变成了压力,压力变成了焦虑,焦虑变成失意,失意变成了抑郁。你还在转,转不出那些房子,转不过那些车子,转不了老婆孩子。就算你满世界转悠,还是转不出你的世界。你的眼光太大,你的世界太小。你老看着别人,为了刷出存在感。你担心别人老看着你,不能比别人差,你找不到自我。自我的灵魂始终在身外徘徊,你的躯壳早已被深埋。

岁月终究要过去,光辉已留在你的身后,你舍不得放不下的无法拥有,头上的光环变成脚下的锁链。

你拥有什么,你拥有过什么,你想拥有什么,你还能拥有吗?每天牵狗出来遛遛,够高兴,你不高兴,狗遛你还是你遛狗?男人老了心不死,老男人的心思已腐朽得无法盖棺。

人未老,心先衰,底层的、中层的、高层的都这么想,成功的、失败的也一样。光辉岁月不会永久,老放不下曾经拥有,害怕随时可能失去。失去职位、失去钱财、失去相爱、失去健康,衰老不可抗拒。

小男人的时代早已捂成了老男人的时代,老一代老男人又进化出新一代老男人,新一代小男人却后继无人。被小女人熏陶出来的老男人后代基因发生变异,有如老工房换成了新工房。老洋房早已是历史文物,拆的拆,剩下的改造保护。风水变了,老男人改建成了新老男人,再下去已演变不出新小男人了。只有老女人不死心,老猫一般虎视眈眈江里河里的鱼虾,已所剩无几。

五、有病没病

花钱看病跟吃饭一样,饿了就得吃,病了就要看,等快要死了的时候再想花钱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医院跟开宾馆饭店一样,进进出出。流水越来越大,除了门诊急诊这样的堂吃,还有各式各样的病房包间,与饭店不同,普通的人多,越高级人越少。高级的、高干的、特需的,哪怕总统套间,人到临了都不怕花钱了,就怕花了钱已经来不及了。

吃饭的、打扫卫生的、物业的、太平间的都包出去了,只留下主厨红白案、服务员和收钱的。生意活了,大厨和专家牛X了。

最好的宾馆医院都与洋房为伴,开在老房子里,生意大了,拆了老房子建起高楼,吃喝拉撒才米油盐、生老病死医药诊疗一条龙配套。

主厨抱怨太累,门诊手术没日没夜、医患纠葛;客人抱怨服务不周,排队挂号、排队缴费、反复检查折腾;医工抱怨收入太低,活干得多、吃不好、负担重;活人抱怨看病难,找人、找医院、找专家麻烦;家属抱怨身后事太烦,临终缺关怀、生死难定夺。

住宾馆花钱当大爷,住医院上砧板做鱼肉。当大爷忙着享用大餐,做鱼肉等着好生挨宰,把吃进的东西再割掉。

没病的说有病、小病的说成大病那都是借口。有病说没病、知道有病不去看,不是找死就是找事。不知道有病、想得点什么病,没毛病。怀疑有病、害怕有病,那是有毛病。

小毛病不一定好治,大毛病反而好治。看得见的病好治,看不见的病难治。你焦虑吗?你烦躁吗?你压抑吗?你看别人活得比你好就不开心,你要让别人看到你活得好就高兴,这是心病,治不好也活得不自在。这病大了,没地方看!

病死也就算了,没事老闹毛病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你还活着,难受着活着,真要死的时候也没那么难受。

你有病吗?!

六、伊讲侬讲,爱伊爱侬

地标之处没有地图,人民公园没有,外滩没有,宜家也没有。一代穿越了几代的地标,老了依然能够找到落脚之地。从有情到多情到衷情,再到终情,三代当做一代过。

恋爱有地方,爱情没地标。

扎闹猛总要有个地方,逛街的、吃饭的、看戏的、跳舞的、谈恋爱的,你不想找个方便之地自有商家为你考虑,媒体也要效应助推,想不去都不行,想不谈谈什么更不可以。

一代有一代人的精神领地,一代也有一代人轧朋友的道场。从写信到电话到短信到邮件到微信,虚拟道场在变。从公园到影院到到滩边到床边,从隔空对话到手手相牵到体肤相拥,再到赤诚相见,身体距离越贴越近,心灵的距离越谈越遥远。

文艺加想象的渲染,以为纸碎情迷就在脚下,霓虹灯影摇曳不定。小de在网上谈,中de在公司谈,老de在商场谈,谈谈、谈谈,再谈谈,清谈、浓谈,公谈、私谈,再轻谈、浊谈,谈谈不休。

爱不是用来谈的,爱是轧出来的。谈的是交易,轧的是苗头。

精明之道永远是生意场上百战不殆的经验,老灵咯。从小男人和小女人时开始培养,一场又一场,磨钝了锐气,磨灭了真情。轧成朋友,生意开张,斤斤计较,吃亏不得。

有没有爱都要看谈成什么样,谈成了,结成了,离成了,接着再谈。外滩不能去了,公园太俗气了,那就喝咖啡吧。以前谈为了进家门,现在谈为了出屋门,进进出出,想着成双成对进,没想成单独个出。恋爱练出老滑头,谈判谈出老手,那点青春慢慢煮酒,煮成了黄汤!新鲜不再。

一个世纪过去了,老克勒死了,小克勒也死得差不多了,风华真的绝代了。不伦不类的老男老女也退休了,小男小女也已老化,风韵不纯,风华不粹。九零后的无爱可谈,零零后的不再谈爱。

那些谈情说爱的领地写成传说,追请炫爱的地标进了博物馆。那么完结!

七、老牌子

老店拆了,老牌子搬了,进了新楼,搬到外环以外。老员工退休了,老食客散了。本来寂寞的老店,迎来了第二春,跟着美食节目指引,老食客还顽强地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排队。四喜烤麸、酱鸭、熏鱼、糟毛豆、面筋塞肉、秘制火方,头条糕、麻团、烧饼、辣白菜、海苔花生。味道老嗲咯。

老阿婆还在店门口穿白兰花串,如今买的人少了,用香水的人多了。油端子炸得不香了,老酸奶不酸了,大白兔造假了,面条变粗了,馄饨皮厚了,老食客牙口真的不行了。

留住味道的根,将味道的记忆遗传下去,靠老牌子,老牌子靠记忆。

老牌子的老板早就不在了,搬家了、移民了、打倒了,连他们的子孙也都散了。老牌子的员工换了一代又一代,伙计换成员工,掌柜的成了经理。有伙计革了老板掌柜命的,革了命又被再革命的,打倒人的人最终也被打倒了。老牌子的食客带着街坊巷弄的味道上山下乡,出国留学的留学,洋插队的继续插队,出口的赚外汇,倒货、倒票、炒股炒房,忙了一世,还时常回到弄堂里品尝老味道,哪怕拆迁到外环以外,老店新开,也跟了过去,牌子老的,服务员已是老阿姨爷叔,食客也是老阿姨爷叔和他们的后代,讲的都是内环以内的话,继续老街坊的热混。

菜色没有变,价钱当然越来越贵,钞票越来越薄,口味越来越淡,胃口越来越差。

沈大成、大富贵、光明邨、乔家栅、五芳斋、梅陇镇,门面厅堂改造了,乡下人都进城了,外国人喜欢弄堂里的石库门,收他们的租子挣他们的钱,平时跟老亲戚老邻居搓搓麻将喝喝老酒,出去看看风景,这生活没得更好。

水晶虾仁、油爆虾、红烧划水、响油鳝糊、蟹粉豆腐,本帮菜谱,百吃不厌,地道的品相,屋里厢做的,姆嫲小时候的味道,还要传承下去。

八、再见老板

老板不是爹,爹不是老板,老板不会管一辈子饭,爹管不了一辈子饭。做老板的比当爹的精明,老板可以选择你,你爹却无法选择,你可以换老板,但换不了爹。

民企称老板,外企称老板,国企也称老板,开个小店铺也是老板,大家都想当老板,老板不论大小、钱多钱少,手下要有人、身边要有人。有钱的不一定是老板,当老板的也不一定有钱,有人的不一定是老板,没人的自己当老板。

跟你叫老板不是尊称就是忽悠,老板要忽悠人,也要被忽悠,忽悠人挣钱,被忽悠要付点代价。从不是老板到当老板,再到不做老板,老板不是永远的,更不会永恒。员工可以随时不做,做了老板身不由己。老板可以炒了员工,员工也可以炒了老板自己做老板,然后接着炒人和被炒。

有的老板越做越大,大到最后突然没了,有的做不大,有的火了一下越做越小。小老板、大老板,哪个更舒服,哪个更风光,外国老板吃香过,本地老板吃香过,外地老板经常水土不服,本地员工比外地员工吃香,外籍员工更吃香。员工是可以做一辈子的,老板却不是天生的,天生的“老板”富不过三代,天生的员工世世代代。

有人不做老板死不瞑目,有的老板死了都不能瞑目。

老板眼里有光,头顶有环,员工总要抬头看。因为老板总在台上,员工总在台下。老板都会讲话,员工都要听话,讲话的人口无遮拦,听话的人有耳无心。有人受不了了,有人放下了,有人愤世了,就有人不做老板也不当员工了。

老板练摊儿,练成了老板滩,老板滩浪奔浪流,潮涨潮退,刷出上海滩。

老板们驰骋疆场,输赢眨眼似云烟,你方唱罢我又起。老板滩一浪跟过一浪,前赴后继,老成了老板瘫。

这里生金流银,这里生罪流恶,这里生爱流情,这里是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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