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怕这种场面。
外面鞭炮隆隆，屋内热气腾腾，一群人围在桌子边用筷子夹着盘子里的菜肴。
因为夏历的新年把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遵守着相似的习俗，说着吉祥的话语。
这样祥和安宁短暂的相聚，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过年只是有个理由把大家都聚在一起，对于年轻人来讲是情怀，不过是聊表慰藉。对于长辈来说却有重大的意义。
年关过去，妈妈在对外婆叮嘱着什么，外婆不讲话，手里却没有停止动作。
她往袋子里装着东西。油条，油糕，麻花，红薯，恨不得把全部都给妈妈，不留下任何给自己。
外婆心里一定不想让妈妈走，外婆心里一定也知道挽留没有什么用，儿女终究要离开，所以只能竭尽所能，把能给的都给。
我其实心里很难受，其实就像我离家的样子。
妈妈的眼睛里一定闪着与此时此刻外婆眼里相同的光，有些难过，有些寂寞，有些不舍，有些埋怨，但更多的，一定是爱。
过年一群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之后，也只留下一大桌空空的餐具，和人群散尽的余温。
我怕的是这样的场面。
小的时候喜欢去奶奶家。不到一百平米的房子，就算只有三四个人也觉得满满当当。
木质的墙裙，锦黄色的窗帘，暗色的水磨石地板。都透着温情。
奶奶的脸软绵绵的。小的时候总是喜欢捏她。那个时候奶奶还很年轻，头发没有这么白。眼睛里也透露着光彩。
由于年轻时着了凉，奶奶有很严重的类风湿，起先还只是天气冷的时候觉得骨头痛，后来即使是坐着也会觉得痛。
几乎走不了路，一旦坐下就需要别人帮忙才能起来。
又加上盲目吃药，愈发严重。
被病痛折磨的人都不会有很强的意志力。
如果有，是因为他们或者是不治之症，不知道哪个时刻就会离开人世。
或者是只要坚持治疗就一定会痊愈。
类风湿是不能根除的。
这样没有尽头的道路，你看不到尽头，如何能有希望呢。
奶奶眼里的光彩越来越黯淡。
每年回去都会感觉到从奶奶身上渐渐流失的活力。
有时候看到我，会有光一闪而过。
闲聊的时候会讲些消极的话。
每当这时候，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回应她。
所以越来越不愿意再踏入那间屋子。
屋子里有一个没有活力的人。
她会吸走你所有的生活的力气。
其实应该多陪陪她的。
可恨我意志力不够坚定。
我怕我丢盔弃甲。
因为跟外婆家比较远，所以外婆那边的亲戚讲话我听不太明白，每次要靠妈妈在旁边翻译。（笑）
之前是不爱去的。
后来把注意力转到这边，发现她们其实很可爱。
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淳朴的气息是很难在城市里感受得到的。
每次离开，外婆家感觉都要空掉了。
就是开头说的那样。
后来奶奶的病情有所好转。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
去年回去，我竟然在奶奶的语气里听出了隐隐的娇嗔。
哈，其实奶奶也只是个女孩子罢了。
如果生活待你不公，也请不要丧失生活的力气。
如果光没有照到你身上，也请不要丧失眼睛里的光彩。
吞下新年最后一口时令元宵，整个新年也对我挥挥手道了别，人们踏上返回常驻城市的列车，校园里多了些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店铺重新开张，仿佛又注入了新鲜血液，整个城市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就像苏醒的冬眠的蛙。
仿佛那样漆黑死寂的夜没有存在过。
仿佛城市一直都是这样有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