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住在老旧的房屋里，墙上爬满了裂缝，昏黄的光线时隐时现，电路极其不发达，电费又贵得吓人。
冬天奔跑而来的时候，手指总是被它蹭得僵硬，写字也不灵敏了，便会闹着让妈妈搬出尘封在柜子底下的暖气机，拿到自己的房间。我看不见母亲满眼眷恋。
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路，把脸和手凑在暖气机前，闭着眼睛，一不小心就会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在空气冰冷的客厅催促我吃饭了。热腾腾的饭菜几下便变得坚硬冰冷，随便扔一点饭菜进嘴里，就跑回自己的房间吹暖风。
在热浪翻滚的狭小空间里，我仰躺在床上翻着书。暖风机的声音盖过了妈妈的呼唤。
“喝点水吧。”妈妈推开门，冷风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啊啊知道了知道快把门关上。”
妈妈退了出去，轻轻地扣上了门。
我坐在暖风机前，翻着手中的小说。
“啪嗒”电灯的光线突然缩小成一个极其光亮的点，又骤然消失，暖风机“轰轰”的运作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夹杂着寒意的寂静。
“跳闸了跳闸了！”我透过窄小的门缝冲着在客厅做家务的妈妈喊道，“你在做什么啊！”
“等下哦，我这就去拨闸。实在太冷了我就想烧壶热水泡一下脚……”妈妈疲惫的声音穿过走廊。
“多穿点衣服不就好了！”
回应我的只有突然亮起的灯，暖风机的运作声掩饰了母亲的沉默。
我靠在椅子上不觉就陷入了梦境，梦里我裹着棉袄，很安静地坐在一个小木屋里。窗外大雪纷飞，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皑皑白雪里晃动。
“叮零零……”
“谁啊，这时候给我发短信。”我皱着眉，揉了揉惺忪睡眼，拿起了手机。
“天气挺冷的，平时多穿点衣服。”
原来是在外省工作的爸爸。
“还有……没什么关系的话到客厅写作业吧。妈妈不舍得自己开暖气。”
我一下怔住了。
这句话拨痛了我每一根神经末梢。
好像我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
享受着放学回来躺在暖风机前落入梦境，享受着将脚丫放在暖风机前晃荡，享受了把房门锁上隔绝室外的冰冷。
可能我的房间才是最冰冷的地方吧。
我默默打开门，走向客厅。昏黄的灯光轻轻抚摸着妈妈熟睡的脸，小心翼翼地填补着岁月刻下的伤痕。墙上细碎的影子是一成不变的黑色，而头发却早已花白。
“妈妈不舍得自己开暖气。”
就是这样的吧。在这个电费贵得吓人，多用点电器就会跳闸的小房子里，有个人，用她的不舍得，护暖了我整个冬天。
我从卧室挑了床最厚的被子，轻轻为她盖上，轻轻掖好，就像很多年前她哄我入睡的模样。我关了我房间内的暖气机，轻轻按下了客厅空调的暖气开关。
岁月如此残忍，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小时候她为我挡住了邻家小孩扔来的玩具，长大后的我却无法帮她抵御时间的刻痕。在时间面前，我们都是失败者。在岁月面前，人们手持温柔抑或是坚毅，却依旧溃不成军。
“嘎吱”沙发传来了轻微的呻吟。
“你怎么到客厅来了，回房间开暖气吧。”
“客厅的灯亮，我喜欢在这写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