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学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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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午后,沿着河堤散步,常能看见一排排垂钓者静默的背影。那微微弯曲的竿梢,像一支支指向水心的问号,也指向我自己——一个对鱼竿完全陌生的人。在我的印象里,钓鱼是一种需要岁月沉淀的技艺,是退休老人的专利;可同时,它又那么“平民”,一根竹竿、一条蚯蚓,谁都能把希望甩进水里。雅与俗,静与动,在垂钓里奇妙地握手言和。

三十二岁那年,我调到江边小镇的中学。宿舍是一排青砖平房,窗外五步便是堤岸。同住的有一位教物理的“老顽童”林工,一位教音乐的“慢性子”阿夏,还有一位后勤处的“万事通”葛叔。工作日我们被铃声追得团团转,只有周日能把自己还给自己。

某个周日上午,葛叔扛回三根崭新的碳素竿,进门就嚷:“下午谁跟我去喂鱼?”林工把眼镜往上一推:“正合我意!我算过今天涨潮,鱼口肯定好!”阿夏慢悠悠地擦着她的笛子,抬眼问:“凌老师,去吗?”

“我不会钓鱼。”我把两手一摊。

葛叔像听见笑话似的:“不会就学呗,鱼又不会考试!”阿夏也笑:“就当去江边练呼吸,顺路听潮。”

我仍犹豫。林工补刀:“凌老师,你改作文那么凶,让鱼也改改你!”

三人成虎,我只好投降:“行,我去当‘鱼饵观察员’。”

午后两点,我们提着桶、背着竿,像一支杂牌军开向江堤。葛叔选了一处回水湾,说底下有“鲫鱼别墅”。他手脚麻利,调漂、和饵、打窝,嘴里还念念有词:“春腥夏淡秋香冬浓……”林工把物理知识全用在浮漂上,什么“杠杆原理”“表面张力”,鱼还没上钩,公式已写满半张纸。阿夏最写意,把竿往支架一靠,吹起《姑苏行》,笛声飘在江面,像给鱼发请柬。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穿饵、抛竿,结果钩回来一把水草。第二次甩得太猛,浮漂直接“离家出走”。葛叔咧着被烟熏黄的牙:“别急,鱼在考验你的诚意。”

太阳西斜,江面碎金闪烁。林工率先中鱼——一条巴掌大的鳊鱼,他激动得差点把计算草稿扔水里。阿夏也提竿,却是一只旧拖鞋,她笑得比中鱼还开心:“看来鱼喜欢音乐,送我一艘‘鞋艇’。”我正自嘲“空军司令”,浮漂猛地一沉——手腕被一股蛮力拽住。我慌乱抬竿,水面上炸开一朵银花,一尾鲫鱼划着弧线落进桶里。那扑腾的声响,像给我鼓掌。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轮流提桶,像护送战功。葛叔说:“凌老师,你现在是‘正式编’钓鱼佬了!”阿夏把拖鞋插进花盆:“纪念我的第一次‘鞋获’。”林工则对着月亮感慨:“今晚要改作业,就写‘论鱼线与胡克定律’。”

此后,每逢周日,堤岸就会出现我们四人歪歪斜斜的马扎。我渐渐学会看星看潮看风,也学会把急躁一点点沉入水底。鱼获依旧寥寥,却换来满满一罐笑声。再后来,林工退休,阿夏调去省城,葛叔干脆买了条旧船,真当了“渔翁”。我离开小镇时,把那根碳素竿留给了新来的实习老师,像传递一支未写完的教案。

如今,我住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夜里偶尔被霓虹吵得睡不着,就闭上眼想象那条江:水纹荡过来,浮漂轻轻点着头——它仍替我守着一份不必回答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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