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银花河

冷暖银花河

文/黄真

下班后闲来无事,便一个人游走到单位附近的田间小路上。耳畔风猎猎,我竖起衣领裹紧自己的脖劲。

路边的曾经挺拔精神白杨树此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更加清瘦。脚下是静默的小路,向前延伸,延伸到看不见的原下。远处的浐河隐约可见,再远一些就是位于长安蓝田之交的广袤的八里原了。

走着走着偶尔还听到有几丝凄厉的鸟鸣,击碎了冬天的寂静。

远处村庄里似乎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一刻我才知道年关将至。

时光瞬间把我带进了在故乡求学的那些年月。

那时候,父亲是村小学都民办教师,他每月也就几十块钱的工资,而且忙碌于教学工作,没有时间打理自家的自留地,所以我们家地里的收成就远远不如别的农家。生活繁琐使母亲积劳成疾,思维很多时候也是紊乱的,但是一日三餐烧火做饭、扫地洗衣是她每天的必修课,她的作息总没有规律,晚上总是失眠,要么在煤油灯下给儿女纳鞋底,要么擎一本发黄的剧本咿咿呀呀的哼唱眉户戏,有时候也不忘给我们姐弟说说她年幼时外公带领她姐妹五人辗转陕北逃荒乞讨的故事,虽然知道那是一段心酸的时光,在母亲抑扬顿措的叙述中确是妙趣横生,她还不时感慨"走过了好多地方,好心的人还是多!"平日做饭洗衣之后空闲时间,母亲携一个蛇皮袋子,还去附近村镇拾荒,换来的零花钱用来买醋盐生活日用品,虽然动作是迟缓的,我们一家人还过着平静的日子。

夏天比冬天好过多了。

父亲头顶烈日在地里挥汗如雨,佝偻的身影远看像一张弓,我们姐弟有时间也帮忙锄地除草,累了父亲就让我们在地边的树荫下歇息,我们把瓶子里带来的凉水咕咕咚咚灌到嘴里;上学的时候穿着小背心,实在太热了我们趁老师背身在黑板写字的时候就挥动书本扇扇风,终于熬到放学了,老师前脚刚出教室门,我们几个小伙伴就拽着书包下了河,老远看见流动的河水就像见到了久别的老朋友一样,我们边脱衣服边狂跑,可以说是飞过去的,噗噗通通一番下了饺子,虽然被老师被家长责罚过,我们还是斗智斗勇,总能趁他们不注意溜下河的。

感恩故乡的银花河,给了我们童年清凉的夏季!

而冬天就不是那么潇洒了。

冬日天亮的晚,父亲早早起来生好火,我们一人一个小火盆,就是用洋瓷碗栓上三根细铁丝,上学路上,我们边说笑边轮着小火盆转圈圈,冬日的漆黑的上学路上火龙在游动,和正月里村民舞龙灯差不多,老远看去蔚为壮观。前两节课还好说,脚下有火盆取暖,后两节上课时我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火盆里的火星不知什么时候早都熄灭了,透过纸糊的窗户,西北风不请自来,一点也不客气,教室冷的像冰窖一样,我们趁老师和其他同学说话的当口跺跺脚。下课铃声一响,一群小伙伴窜到教室外晒有太阳的墙面拍成一排,领头的伙伴一声令下"开始!"我们男生就蹭在墙上挤起来,被挤出来的到边上重新排队,这方式当时美其名曰"挤暖暖";女生就拿粉笔教室前的空地上画格子,跳沙包。

最高兴就是下雪的时候,放学后我们十几个小伙伴搬着条凳选择一处斜坡,一个接一个滑雪,就是摔倒了也拍拍衣服重新再来。

不记得几岁时冬天手起冻疮,然后每年下雪的时候手指都要冻烂,父亲给我涂抹上冻疮膏,记得晚上睡觉放在枕边都手套,都被老鼠咬出了破洞。上中学时每天要走过村西翻越孤山岭的盘山公路,早晨吃过母亲早起做的包谷糊糊,和小伙伴走到学校,晚自习放学都九点多了,又摸索着穿过夜色走回家。

当时父亲是村里民办教师,微薄工资也只够给一家人买盐和化肥,地里收获的粮食也远远不如别人,记忆里一日三餐基本上是玉米糊糊就酸菜,偶尔才有白面和黑面(豆类)混在一起的面条,来客人了才会能沾个光,眼馋地盯着厨房里劳碌的母亲,终于等到日头偏西饭菜上桌,可以吃到久违的米饭炒洋芋丝豆角西红柿青菜。

其他季节都还好说,冬季就难熬了。

学校食堂当时要交玉米面粉和木柴才能换到餐票,玉米面倒是有,可是找木柴就犯难了,上初一的整个冬天,父亲拿一些玉米面粉和盐给姑姑,我早餐就去离学校二里地姑姑家吃饭。上初二交了粮食和柴在学校住宿,当时宿舍是大教室改造的,用木架床板做成上下两层的大通铺,因为住宿生多,每人两拃宽的地方。晚上八点放学,宿舍就热闹起来,有同学拿出自己的餐票换来山里同学周末从家里带来的爆米花或者麦面馍馍,克里马擦几番下肚就不是那么饿了,没有干粮的同学只好轮着讲笑话打发饥饿的夜晚。

那个时候还有一件让小朋友兴奋不已的事情,就是看电影。如果前一天听说村里公场要演电影,我会激动的一夜睡不着,当天下午放学回到家,草草吃过晚饭,赶紧叫上邻居小伙伴搬上凳子,谁去的早可以抢占距离电影荧幕不远不近中间的“有利位置”,我们有两个小朋友负责看守位置,其他小朋友就在公场边做游戏,等到电影银幕一亮,我们就回到自己座位上,还有人难遏兴奋跳起来挥手,银幕上就有好多小手划过。记忆里最早看过的电影应当是《三滴血》,当时是在我村隔河相望外公家的村公场里,我们从家里去的时候还是黄昏,天空零星飘洒着雪花,电影放映伙伴雪花大起来,没有凳子我们都站着,冷的不行就原地噗通跳跃几下,电影情节至今还记忆犹新,有一句台词“拿一苗针端一盆水上来!”记得深夜九点多电影结束,有人打着灯笼有人打开手电筒,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寻摸着走着,天空冷风刺骨,雪花还不时钻进我们裹紧棉袄的脖颈里,呼喊伙伴儿名字的声音也此起彼伏,马上得经过河溪列石了,虽有灯光闪烁,我们还是凭经验经过,“嗷嗷嗷!”还是有人跌进了流水里,几个手伸过去把他拉了上来,过河之后就我们飞快跑回自己家里。

整个暑假,除了和父亲去田地干农活,就是呆在家里自己的房间,七月份用上一两周时间写完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然后就是坐在桌子前呆呆地瞅着窗外阳光下绿色的树叶,脆响的蝉声早上十一点开始就有规律地响起。午饭后,我昏昏欲睡却又睡不着,那时候没有电扇,甚至手边没有一把纸扇子,脸上脖子上淌着汗。等到蝉声弱下去了,要是父亲没有把我们拽起来去坡地干活,我就会找个借口悄悄溜出门。

要么约三四个小伙伴儿进山,尽量避开有马蜂窝的柿子树,大家密切配合各显身手,虽然有蚊蝇的骚扰,但最终能吃到自己摘来的鲜红的柿子,自然是十分高兴。

在山里面看到太阳快要落山,我们就从树上溜下来,刚走出山口,银花河两岸还是那红灿灿的太阳,河里泛起的波浪对我们来说是无法逃避的诱惑,大家不约而同边向河水跑步边脱掉身上的短袖短裤,噗噗通通下了饺子。远处有两个从田地里劳作归来的伯伯,也像我们一样扑入河水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一年七月骤雨后河水涨漫,有一家小姨想送外外甥和外甥女过河回家,被波浪卷走了。小时候谁不听话,家里大人就吓唬“把你吹到老河口”,大一点才知道家乡银花河注入丹江处被叫做“老河口”。

这个时候,透过远处浐河微弱的波光,我依稀看到家乡的银花河,冬日里应该是一片静默。天气好的晌午,还有三五个村妇扬起棒槌捶打着洗衣服,冬日只有一两米宽的水流,砂石河床一片空旷,河滩上一簇簇枯萎的蒿草在凛风里摇曳。那会儿还没有自来水,家距离水井还有一段路,除了做饭要去村里水井打水用扁担挑回家,母亲大多洗菜洗衣服否下河,长大一点我们姐弟才知道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

家乡的银花河从西向东汩汩流淌着,每朵浪花在叙说着有温度的故事;家乡的银花河从白天吟唱到黑夜,从春夏诉说到春秋,每个季节都在吟唱着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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